他托住她的腰,低声说:
“你拉紧我,别放手。”
月光之下,他搜寻四处,匆地瞧见之前自己松手不要的“回忆”——那一张张散乱的纸张摊在床上,写满了李聚笑、李一一,以及默写得断断续续的“长恨歌”。
霎时,排山倒海的影子在他的脑中来来去去,他头痛欲裂,试图要抓住那小影子。
“师兄!”
他张开凤眼,凝视她苍白的小脸,忽地问道:
“倘若,一朝我恢复了记忆,你会如何?”
望着他的笑眸明显迟疑,甚至流露出些微的恐慌。
他一点也不意外。老早之前,就隐约发觉她的矛盾,他拾回遗落的回忆对她必有伤害。他暗暗运气,暂时克制那恢复记忆前的疼痛,放弃追逐脑中的声音,拉紧她的身子,道:
“要走了,你小心!”他托住她的身子,驭气而起,飞出木屋门外。
出了门外,李聚笑才见到昔日熟悉的地面爬满奇怪的虫子,那虫身有点眼熟,很像是在闻人庄踩死过的……哇,不会吧?她只是不小心踩死一条虫,有必要所有同胞都来报仇吗?
她的轻功灵巧,却不比他扎实的底子,能一跃数丈,不必落地借力。抬眼见他脸色略白,似有不适,她张口欲言,临时又住嘴,怕打断他聚气凝神。
风吹长袂飘举入林间,他欲踩住茂盛树干,再施轻功,忽见连离小屋数丈之远的树上都爬满了异族的虫子,他拂袖运气,击中树上异虫,正要顺势落下再起,那下知打何处而来的群虫赫然爆裂,他及时护住她的身子。
异气四散,黑色的血液飞溅衣袍,顿时袍角腐烂,他内心微恼,不敢落地,只得半空再提气奔如闪电,极力远离这片林子。
他知对方有心置他俩于死地……应该说,有心置聚笑于死地。聚笑虽是百毒不侵之身,但她一人若遇此等阵仗,即便毒性逼不死她,只怕也会被咬得全身惨死的下场。
思及此,恼意更深。他原想那对方与她并无深仇大恨,他又将她带离专惹是非的闻人庄,那人应不会再追上来,不料对手执意置她于死地——
四周晃过的景色,让他脑中再闪过片段,他咬牙置之不理,见林外有片空地,他知有异,也不得不抱着她跃下地。
“师兄!”
“我没事。”他平静地说,听见那熟悉的窸窣声再起,当机立断道:“你别靠近我,我身上、袍上沾了气味跟血迹,必是引它们过来的关键。”
“我不在乎!”
“我在乎。”走到崖边,摸黑目测崖下湍流的溪河。
“如果你跳了,我也跳。”
闻人剑命闻言,缓缓回头看她。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是眉欢言笑,看得出来十分开心,不若她以前那习惯式的笑。
“我师父说过,他为我取名聚笑,并非逼我笑口常开,而是,他不知我的幸福是什么,所以,他认为我若常笑,必定是遇见幸福的事了。”
“他这么说过吗?”闻人剑命也依旧平静。“我并不是寻死。”
“我不管你是不是寻死,可是,请不要、请不要再独自一人先行。”她沙哑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愿意为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可是,我找不到路,我一直找不到路。即使我想自尽也不敢,大师父说,自尽的人进了枉死城,等到阳寿尽了才能投胎转世,大师父可以读很多的佛经,可以看透很多人的生死,可是,我不行,我不要你死,至少,在我活的时候,你不要死、不准死,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发狂发疯的。我宁愿这辈子我是个短命鬼,等我死了,你要做什么都好,所以,请不要再放掉我,好不好?”
他闻言,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坚定无比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暂时丢下你。”见她固执,他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你会泅水吗?”
“会!”她笑道,立刻跳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从小就会!”
“我想我应该也会。”细观崖下岩石不规则的矗立,若是要跳下——“你别使力,全由我来。”
“好。”
他又看她一眼,她笑眯眯的,仿佛不知世间险恶,不知她将要踏进的路子里需要冒多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