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一局,陈石执白先行,罗恒随后跟上。
&esp;&esp;两人都是典型的快枪手,思考时间不超过十秒,只听啪啪地落子之声经响不绝。
&esp;&esp;短短五分钟,两人已经下了三十六手。
&esp;&esp;陈石气度沉着,坚如磐石,罗恒也是淡然得很,从容不迫。
&esp;&esp;看得出来,两人还在相互试探对方路数。
&esp;&esp;边上观众,也只有石田彰老人能完全看懂两人路数了,懂些皮毛的穆青青都看得云里雾里。
&esp;&esp;她想了想,小声问道:“老先生,他们两人谁厉害些?”
&esp;&esp;石田彰想了想,说道:“陈小友棋风中正平和,不愧有个国士无双的爷爷,而罗小友的棋风,显然……是把习惯于剑走偏锋的妖刀,现在看来,两人旗鼓相当。不过从节奏来看,罗小友似乎已经被陈小友带着走了,这可是大忌。”
&esp;&esp;石田彰评价不是偏颇,陈石确实掌握着节奏,落子似乎根本不假思索,一切尽似在掌握之中,小小十九路,任他纵横来去。
&esp;&esp;罗恒虽不是职业棋手,却也懂得跟着对手的节奏行棋,是大忌中的大忌。
&esp;&esp;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单论棋力,陈石确实在他之上,至少高了他一个层次,若说他是职业水准,那对方起码是半个国士,技不如人就罢了,若一开始就在气势中被压住,后面就会束手缚脚,处处受制,不战而溃。
&esp;&esp;所以他丝毫不肯示弱,一着接着一着的应下。
&esp;&esp;陈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啪地一声,落下第三十七手。
&esp;&esp;罗恒皱了皱眉,将原本拿在手里的黑子放下,曲起手臂,支着下巴,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棋盘。
&esp;&esp;开局这么久,第一次陷入沉思。
&esp;&esp;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将将精神集中到棋上。
&esp;&esp;此心别无外物,寂寂真如。
&esp;&esp;他看着左上角演变的大斜千变,骤然觉得棋型有点不大对劲,却也看不出古怪,想了想,尝试性在那里贴了一子,以为防御。
&esp;&esp;陈石却是温和一笑,罗恒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捻起一枚白子,啪地一声,已经落下——压!
&esp;&esp;罗恒眯起了眼睛——他的第三十八手竟没有先走一个次序就直接打吃了。
&esp;&esp;围棋本来就是差之毫厘,缪之千里——刚才先交换一手,那对手还不得不应。现在由于对手已经先在外面压了,再走就肯定不会应了,而是会把角地给他,在外面筑出一道铜墙铁壁来,双方的得失将在二十目以上。
&esp;&esp;对于这个层次的较量而言而言,落后二十目相当于可以投手认输了。
&esp;&esp;“其实……你差不多已经输了。”陈石淡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罗恒。
&esp;&esp;罗恒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不可以输,却做不出投子认输的事儿,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esp;&esp;“未必。”罗恒吐出两个字,啪地落下一枚黑子。
&esp;&esp;他改了棋路,不再防御,甚至放弃了自己擅长的局部绞杀的风格,堂而皇之跟对方下起了对攻。
&esp;&esp;双方你来我往,又是五十手倏忽而过。
&esp;&esp;这一变招,出乎陈石意料之外,想不到罗恒竟是如此狠戾,完全就是不顾及后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法,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在一番狂风骤雨的进攻之下,竟是犯了个低级错误,让罗恒挽回了颓势。
&esp;&esp;双方再次势均力敌。
&esp;&esp;这一番对攻,看得石田彰眼花缭乱,赞叹不已,不敢说比那些个国手对弈精彩,但激烈却是丁点不输的。
&esp;&esp;他现在终于明白罗恒方才跟他讲的,道和术的问题,到底说的是什么了。
&esp;&esp;罗恒胜他,用的是下三滥的小伎俩手段,而此番挽回颓势,却是用的堂堂正正、中平大气的王者手段,那棋品和人品,显然没有必然的联系,只要道正确,术确实是可以有许多变通的,一切就看道之所在,能不能够驾驭得住术。
&esp;&esp;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位老友会对自己扼腕叹息,骂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
&esp;&esp;看来中国人真正的哲学,中庸之道,他才是始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呀。
&esp;&esp;……
&esp;&esp;陈石渐渐收敛了脸上笑容,眼中发出森冷的光芒。
&esp;&esp;单论围棋,罗恒确实是个合格的对手,他收起心中轻视,全力应对起来。
&esp;&esp;罗恒的路数渐渐变得明朗,三路打入,如一艘潜水艇,想直插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