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很多种办法,但唐千叶给的药效果实在太好,怎么都没法将周承唤醒,大概除非等药效自然散去,就得服用相应的克制性药物,但他不敢去烦扰桑先生,也不愿找唐千叶,想了想,摸出了曾经装着药兽血的药瓶。
垂下眼睛只思考了一瞬,便果断拔开塞子凑到了对方鼻子底下。
周承是几乎惊跳地从床上蹦起来,在连思维都麻痹的恶臭面前毫无抵抗能力,机体已经清醒但意识还停滞在被药物作用的混沌中,蹦起来后条件反射抓剑,没抓住,连护身的内息都忘了调动,几乎恐惧彷徨地睁开看过去——谢星纬面不改色地往袖中塞着什么。
他一时还不能反应过来,但是谢星纬说了一句话。
“‘尸王’麻奉现身绝命渡,尸蛊已经散布,但不能确定有哪些弟子为尸虫所寄生。”一语将现在纠结的处境讲得明明白白。
周承游离的意识几乎瞬间就缩回大脑——大概是“无梦”的影响,那曾经历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叫他有不确定不现实之感——不过在脱离为白翊影响的癫狂与疯魔之后,那种久经江湖的稳重老练与危险面前的极端冷静占据了他全部的神思。
周承盯着侍立在一侧眼中难掩惊慌的俩弟子,他虽未经历当年昆山城的地狱,但是麻奉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丧心病狂惨绝人寰,对于“尸虫”的特性几乎是老一辈人行走江湖的必备常识,当机立断:“将伤员并一起观察,其余人两两分组,减少与他人接触!”
“如有异变……”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活死人就不是你们的同门了,动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知道么!”
两个弟子浑身都有短暂的战栗,白着脸点点头。
周承一把抓住榻几上的长剑,心下浮现些许安全感,他站起身,眼见着两个弟子匆忙跑走,顾不上问白翊的现状,转头直接道:“什么情况?”
谢星纬平静道:“唐门宗师,那位‘祺长老’,昨夜追杀麻奉未果,我已将此事转告金掌柜,绝命渡戒严查找麻奉下落,现在还未有消息。”
周承心下一震,重点在宗师出手的前半句:“你亲眼见证?”
谢星纬摇了摇头:“来迟一步,不敢旁观。”
唐千叶与桑先生的蛊斗都唯恐成为炮灰,一位宗师与“尸王”的交手又哪里敢插足。
周承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恹疲倦,还带着一种极明显的厌恶与忌惮:“此事又是与唐千叶有关?”
“不知,”谢星纬客观描述,“昨夜唐大小姐与桑先生饮酒,大醉。”
他对上周承直直看过来的视线,依然无比淡然:“蛊斗未完,白翊蛊毒还不曾完全解开,等待两日后继续,现下在桑先生处……不过,世叔还是不见为妙。”
冷静状态的周承颇听得进
人话,也知道这话确实没说错,他不去见,白翊或许还有活命的希望,他一见,必定又会与桑先生等人起冲突,只是不知道该回以怎样的话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去镇宝阁看看情况。”
……
麻奉失踪了。
从祺老掌下逃走之后,他就没了踪影。
这就是最可怕的情况了,一个重伤逃脱并且怀恨在心的“尸王”,不知所踪。
本来就没什么道德怜悯之心,说丧心病狂都是高看对方,毕竟披着人皮的怪物哪有人心这种奢侈的东西呢,现在若潜藏在暗中报复别人,那么会做出来的事就更难以预料。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绝命渡也找不到麻奉?”闻秀摇晃着同僚问她。
痛苦的人变成了栖眠,才刚沾枕头睡下就被人硬生生从黑甜的梦乡拖回来的感觉有多恐怖,栖眠只觉得有一根锥子在自己大脑里狠狠敲击着,敦敦敦,笃笃笃,满世界的幻听与压抑不住的头痛叫她完全听不进去闻秀的话语。
但自己造的孽自己填,昨晚上缠着闻秀百折不挠要听八卦的是她,现在被闻秀挖起来探听早先发生的事,也只是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的可恨而已。
栖眠乌沉沉的眼神毫无焦距,别说打哈欠了,极度疲惫又亢奋的矛盾意识简直能将人逼疯,她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闻秀说了什么:“绝命渡人不少……有心要藏,短期内不容易被找到……更何况麻奉能操控尸人。”
大规模转化的那种母子尸蛊无法控制,用来扰乱敌人耳目倒是有奇效,毕竟“尸蛊”这玩意儿足以叫人闻风丧胆,现下绝命渡又被阵封,连逃都逃不出去——而且麻奉已不知在此地潜藏多久了,谁说就没有给人下些“精品”尸蛊呢,以此蚕食的活死人那是可以被他控制的。
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抓过榻上的小白狼崽在怀,使劲揉了揉:“昨晚上麻奉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蛊道那些玩意儿神神道道不能以常理推之,就算是祺老也被骗过,再回过头去早已不知他身在何处。”
她凉凉道:“所谓‘脱壳’,那是真的脱——那个黑衣老者模样确实是麻奉真身,并非易容,而是他实貌,但是‘脱壳’什么概念?那真是脱去一层人皮……现在能知道,麻奉已经不是之前的面貌,然而脱出后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绝命渡虽然统计了所有住客,并且对所有客人都密切监控,但麻奉既有这样独特的手法改变面貌,又有能控制尸人的尸蛊,他在暗,我们在明……”栖眠咂摸了一下,“有祺老坐镇,就算深恨唐门,他也不会直接向我们出手,毕竟他不但要防着祺老,还要警惕主人……不过其余人就说不好了,在那种丧心病狂的蛊师眼里,人不过是材料而已。”
闻秀的表情十分难看,她思忖良久,有一个疑问:“他是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