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连说话的力气都微弱,直接提醒:“医生。”
那种对他人的嘲讽无所谓的态度,反倒叫嘲讽者本人觉得无趣。
被召唤的娜娜与她的机械护士助手来得飞快,就跟扒在门外从不曾离开一样。
亚撒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医生扫描她的躯干,调配新的药物——他都有一种错觉,仿佛她的血管里流淌的并非新鲜的血液,而是各式各样的药剂。
娜娜请求将阿黛尔带回隔壁启用医疗舱,被总督拒绝。
娜娜申请在旁看护,被总督许可。
亚撒确实比她本人都早地觉察到她身体的问题。
他的精神力正细细密密地缠绕在她身上,游离在她的胸腹内,甚至能剖白她大部分的细胞。
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解析这副躯壳,不能将她纳入自己的领域——她现在精神受困,内质十分脆弱,但凡他敢将自己领域的色彩覆盖她,领域规则与她的精神抵触,只会产生两种结果——精神完全被领域吞噬,她必死无疑;吞噬失败,精神在重击之下解封,而她的身体无法承接忽然释放的精神,她同样死亡。
但他的能力必须在了解的基础上才能不予伤害。
就像这金穗花宫中的每一个人,在他领域内的每一样事物,能够安然无恙地存在,正是因为他们都为他所解析明白——恰是因为他能够完全掌控他们的一切,所以他才能控制自己不伤害他们。
对阿黛尔,不行。
他控制不住去了解这个谜团,却又不能去破解这个谜团,这就是问题。
……
梅洛尼来得很快。
整个家族本就因为无法达成总督的某种期望而诚惶诚恐,更别提温纳爵士亲自来请——对于总督这位几乎替他掌控着所有阴影力量的心腹,所有人都会有一份恐惧之心。
温莱克家族的掌权门人已经数度求见总督,想要亲自向其解释因由,均被金穗花宫方面拒绝,没有家族能够接受被总督厌弃的结果,毕竟这位被害妄想症晚期的总督、对于不符合预期的事物,一向是赶尽杀绝的策略。
就像是一棵树上生长不和谐的树枝,需要被修剪一样,对他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对于被修剪的“人或事物”,却如何能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
现在总督派人来请,虽然能面见的只有梅洛尼夫人一人,这也算是一个莫大的机会……毕竟总督想要的基因档案对象正是她的女儿。
“不必太过紧张。”黑衣的绅士瞥了眼有些战战兢兢的夫人,语气平和。
这是位身材娇小的女性。
金褐色的大波浪卷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及地的长裙从视觉上拔高了她的体型,但若是旁边站着旁的人,有参照物的前提下就难免显示出她的矮小。
岁月在她身上显现得不明显——绝大多数女性对于自己的容貌都非常执着,总是尽力维系青春,但是岁月流逝的痕迹是再强大的医美技术都难以避免的——只能说她依然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以至于叫人难以窥探到她的真实年龄。
事实上连温纳都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总督客人的生身母亲。
她这么惶恐不安地要去面见总督大人,显然不知道真正想要见她的人是谁。
以温纳对于总督的理解,总督似乎是在放任人们八卦。
当他选择将阿黛尔栓在身边时,就已经默认人们会对她的来历议论纷纷——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多尼恩塔的人长期处在政治中心,对于一些特殊情况的敏感度由来已久,挖掘出“暴君蕾拉”的真实身份,大概也只是时间关系。
那么总督放任这一切,似乎还迫不及待地暗示蕾拉的真实身份,又是为了什么?
温纳想不通,也不准备再探求。
克制好奇心,这是在总督身边混要遵守的第一要务。
“阁下,”在悬浮车即将抵达金穗花宫之前,梅洛尼夫人抓住最后的时机,向温纳爵士搭话,她诚恳又不安地说,“那份资料……是真的消失了!我知道这像是借口——但事实真的如此——如果可以的话,您能让主脑亲自查探,我相信没有痕迹能够逃脱戴安娜的双眼……可我们是真的无法满足总督大人的期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心中很有负罪感,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家族。
她嫁入温克莱家族已经很久,并未有很强的存在感,谁会想到会因为一份无故消失的资料被总督盯上。
梅洛尼夫人惶恐地说:“我知道阁下从来严守纪律……但还是斗胆开口,奢求您的提点,温克莱必会感恩戴德。”
温纳双手交叠按在文明杖上,微微叹息:“我说了,不必太过紧张。”
梅洛尼愣了愣。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抑制了自己诉说的,她呼出口气,让气息慢慢平缓下来,能以再嫁之身折服一个家族掌门人的智慧,叫她意识到此行或许另有玄机,而非纯粹的怪罪——事实上总督再不济也不会怪罪到一个妇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