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团开始喧嚣起来。86kanshu人们如工蚁般奔走忙碌不停,帐篷里所有的宿营物品被收拾一空,观众席一排排地搭好放齐,那只巨大的表演铁笼也被缓缓移了进来,笼门上黝黑沉重的铁锁不时和栅栏撞得叮当作响。
娜娜站在虎笼前不要钱般将新鲜的猪肉往里扔,让猛兽吃饱再上场这是每个驯兽师保命的第一法则。今天胃口不好的除了丽丽还有仍旧赤着上身的男孩,他碰都没有去碰那些还带着血丝的肉块,紧抿着嘴远远地伏在笼角打瞌睡。娜娜对男孩的反常不以为意,在她心里,这个逆来顺受的野孩子已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毫无悬念的,远东马戏团的演出在呼玛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赵平预料中的一样,朴实热情的原住民和穷极无聊的各地商人对“人虎组合”产生了莫大兴趣。中午开始的演出一直持续到半夜,接连加演了几场才应付了过来。
就在赵平乐不可支地点着门票钱时,文伟闯进了后台:“老板,有个事和你说!”
赵平皱了皱眉:“咋了?”
“有人要包场。”
“告诉他们,明天请早!爷爷今天不伺候了!”赵平抬腕看看表指针已指向十二点,不禁有点恼火。半夜来包场,这不他妈找乐吗?
“可他们说出双倍价钱。”文伟站着没动。
赵平的变脸速度怕是连川剧中的大师也是望尘莫及:“那还来问我干嘛?通知下去今天辛苦一下,演!”
半小时后,一行七八个人走入了空空荡荡的观众席,清一色的军用大衣高帮皮靴。为首的是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只有他是坐着的,其余几个彪形大汉都神色冷漠地站在后排,笔直如标枪。
赵平初见这群人的着装不禁心里打了个突,再看到那中年人身后众人中有着几张典型的欧洲面孔时这才放下心来,忙不迭地上去敬烟。还没等他靠近,那中年人身后突然跨出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喝了句周平听不懂的话,铜铃大的眼睛凶光毕露地瞪在他脸上。
那中年人慢慢抬目,微笑,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你是马戏团的老板吧,可以开始了。”
赵平浑身震了一下,低下头讪讪地笑,狼狈不堪地退到后台吩咐开演。他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摸出根烟,手却抖得怎么也打不着火,浑身已被冷汗湿透。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竟有着那样冷酷残忍的眼神!赵平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死神的狞笑声!
“这家伙一定杀过很多人!”瘫软如泥的赵平在心中作出结论。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上演,中年人看得很入神,每逢精彩处会轻轻鼓掌。身后的大汉们目光四处梭巡不定,狼狗般忠实谨慎。其中两个在一开演就站到了寒风凛冽的帐篷外。
作为压轴,男孩和两头老虎最后登场。刚从通道中缓缓步出,男孩浑身寒毛直竖,立即就对上了中年人的眼神!中年人微微一怔,转过头低低对身后人吩咐了几句,目光投向男孩胸前的玉坠,神色变幻不定。见对方始终毫无动作,男孩疑惑地朝这边嗅了嗅,转身和威风嬉闹起来。
一阵强劲的鼓点声中,娜娜手执长鞭和文伟从后台走出。文伟小心翼翼地打开表演笼的铁门将她放了进去,随后合上铁锁将钥匙放回口袋走进后台。那天娜娜表演时才发觉笼门钥匙不翼而飞,文伟找出备用钥匙为她开门时恰巧被赵平看见,事后大赞两人创意了得硬是把女驯兽师孤身深入虎穴的紧张气氛渲染的淋漓尽致。自那日起,文伟便多了个开关笼门的工作。
不愧是压轴大戏,这次是不但中年人被这奇特的表演吸引住了,就连那些面色冷竣的大汉也时不时的会瞟上两眼。男孩比起刚来马戏团时要壮实了许多,目光中野性更盛,看上去竟已完全象头野兽。
疲态尽露的娜娜心中本就不快,暗骂赵平丝毫不顾人死活。见到雌虎丽丽钻第三个火圈时起跳犹豫打乱了整体动作时不由火起,想也不想地劈头一鞭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大响,一道长长的血痕立即在雌虎身上炸现,空中虎毛纷飞,丽丽直痛得低吼连连。它本来就病得毫无气力,挨了一鞭竟一时仆倒在地上挣不起身。
娜娜怒极,当下也顾不得观众不观众,扭曲着脸便去摸倚在笼边的电叉。只听得一声低吼,威风拦在了丽丽身前对着娜娜露齿咆哮。女驯兽师冷笑,缓缓将叉向前捅去,叉头上电花耀眼,噼啪作响。威风浑身打颤显然极怕此物,但居然还是半步不挪,只是回头望向雌虎,目光悲切。
娜娜手中加劲正要捅下,忽然觉得手里的电叉如在半空中生了根一般难以动弹分毫。愕然回头,只见男孩直立站起一只手正牢牢地抓着叉尾!
在女驯兽师惊恐万状的注视下,男孩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微笑,挥手间坚硬锐利的指甲如割麦般轻松地切断了她的喉咙。后台的一片惊叫声中,娜娜徒劳地捂住如嘴般裂开的伤口,大量的血泡在她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扑扑”声。男孩看了看观众席上的中年人,对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宛如在看又一出马戏般淡定。
跨过地上不断抽搐扭动的女驯兽师,男孩来到笼门前从嘴里掏出枚黄铜钥匙,一插一拧,“咯嚓”一记脆响铁锁应声而开。中年人身后的大汉已有人将手伸进了怀里。
刚要拉开铁笼门,一枚麻醉针从远处带着凄厉的风声呼啸而来,“叮”的射在男孩身边的铁栅栏上。男孩瞳孔收缩,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他对这雪亮的管状物体记忆犹新。
赵平和文伟带着十几个马戏团的员工从后台奔出,两人杀气腾腾地挥舞着麻醉枪,另外十几人手中亮闪闪的俱是电叉。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文伟咬牙切齿地大吼。
男孩冷冷地看着他,突然生硬地开口道:“我是人,不是野兽!”
马戏团里的每个人都呆若木鸡!文伟吃惊地瞪着男孩口中说不出话来,这和自己一直教他的那句话是何其的相似!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在赵平的刻意为之下就连文伟都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个苗家少女身边的模糊身影,认为男孩根本就只不过是头野兽而已。现实和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一只蠢笨的野兽,而是个隐忍了半年之久一心想要报复的人类!
赵平呻吟着端起麻醉枪:“你小子倒挺能忍啊,老子今天就叫你死无葬身”
“等等!”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赵平转头望去,仍然端端正正坐在观众席上的中年人正朝他微笑:“我希望看到一场公平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