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咨询室开门的时间里,温聿把杜方明给妹妹写的信给夏从雪看了。夏顾问看得很仔细,越看到后面越有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缓慢滋生——从内容上看,随着时间推移,杜方明逐渐不再开心,也不再积极面对生活。但要说他毫无求生欲望倒也不至于,只是如同魔怔一般,总在信里加些书籍读后感,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这与他在室友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
对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来说,信中传达的这面情绪,以及容易影响心情让人久久无法从书中脱离出来的离奇故事,影响不可估量。什么样的哥哥会给妹妹写这种信?
杜方明不止一次告诉妹妹,世上有许多美妙的风景,美好的事,被心脏病困于一隅的你此时无法摆脱困境所以感受不到,但没关系,我会一直替你想办法。杜方明的暗示非常奇怪,他背后想表达的意思类似于一种洗脑:我是你的救赎,你绝对离不开我。给予杜芳芳希望的同时,又用故事里的不幸带给她压抑与悲伤。
极其矛盾。他想干什么?
“唇和舌是声音的双翅,而声音飞走时却不能带着双翅,只能独自去觅寻以太。”
夏从雪轻声念出信中摘抄的名句:
我是探索寂静的人,在其中我能发现什么宝藏,并且满怀信心地撒播出去呢?
假若那的确是我举灯的时刻,那么,灯里燃烧着的不是我所点燃的火焰。
我将举起我的灯,那灯空空无油,而且很暗。
这些句子摘抄自诗人纪伯伦的《先知》,充满哲理,却也包含着难以形容的孤独与挣扎。
那怪异的感觉就像是……
“——像遗书。”温聿重重吐出一口烟,夏从雪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这个杜方明搞什么鬼,究竟是想让妹妹开心还是不开心啊?他打算潜移默化把小姑娘变得消极,最后往绝路上引?”
“有这个可能。他们那样的家庭,心脏病是不可能专程去医治的。如果妹妹知道自己的病情,又知道哥哥总是在关心她,给他讲述外面的世界和她所不知道的故事的话,是不是容易伤春悲秋,把杜方明当成是自己的寄托呢?她会不会也很想读书,梦想着有一天能和哥哥一样出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说清楚点。”温聿突然不太舒服,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夏从雪喝口茶润了润嗓,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敲打在杯身上,刚加的烫水熨得他指尖发红。
“往坏处猜……我直说吧,杜方明很可能是利用妹妹对他逐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信任和依赖,一点点勾起她对外界的向往和对自己的憧憬,等到时机合适又用大量负面故事让她幻想破灭,认为世间美好事物的背后大多都是离奇扭曲,并且充满悲伤的。憧憬和害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杜芳芳就会对孤独压抑的东西产生共鸣,变得消极、绝望。”夏从雪搓着发红的指尖,表情阴郁,“这种情况下一遍遍暗示她,对消息闭塞的她进行洗脑,杜方明就能让自己成为妹妹心中唯一的救世主。”
“所以杜芳芳每次对哥哥的信翘首以盼,都是出于一种渴望被救赎的心理,觉得那是她随时可能因病结束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差不多吧。”夏从雪的语气冷静得不可思议,“困境中的人很依赖救赎与信仰,这种情况下,只要杜方明死,杜芳芳就很大概率会受到巨大刺激,引发心脏病。”
“什么……?”
“村里的医疗条件处理不了心脏病,去大医院花费的时间又太长……杜芳芳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夏从雪话音刚落,温聿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杜芳芳……去世了。”手脚冰凉的刑侦队长眼眶发红,缠着血丝的眼中盛满复杂的情绪,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凶兽。
“杜方明是故意的。”夏从雪说,“他根本不想让妹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活下去。”
“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