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金汤匙出生,不负众望的成长,荣耀万分的进入教廷,一帆风顺的冠上大祭司的名号,他的成就越来越高,功勋越来越显著,他矜持着,得意着,毫不怀疑自己将为信仰奉献哪怕是生命的未来。而这一切,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那个雨夜奉命归家,无意中听到母亲的自言自语,还是惊惶之下,急于求证,却撞破父亲和老师四脚纠缠的丑态?希尔亚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他不愿再去想了,已经想了一千年,恨了数百年,那些人的眉眼都已经勾勒不清了,何必还在这死前继续折磨自己。他微笑着睁开眼,挪动僵硬的脖子,胸口的抽动似乎是停止了,他茫然的睁大双目,五指艰难的在泥土里攀爬,这一次,他不想再一个人睡去,他记得有人承诺,无论是地狱天堂,都会追随他,紧跟着他,这一次,就让他先去探路吧。
那冰凉的指节终于被握在了手心,希尔亚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我先去看看,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就这么死了?”终于恢复了意识的男人歪了歪头,自言自语,“这回是真的死了?”随手挥出的魔法没有检测到任何生命迹象,他犹不相信,拔出了法杖,弯腰,伸手贴上了希尔亚的颈动脉。
一分钟,五分钟,更久的时间慢慢的过去,男人直起身,那曾有过的狰狞在一瞬间从他的脸上退去,就像他从未因这计划外的提前死亡而暴怒。
“你以为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了吗?为什么你们霍菲尔德家额人都这么天真到愚蠢呢?死亡就能摆脱我吗,不,”男人摇了摇头,“那只是你们噩梦的开始。”他突然扬起手,希尔亚的法杖被狠狠的砸在地上,意外的,看似能够穿墙入铁的法杖顷刻就纹裂开来,有如金刚钻的黑宝石也布满细小的裂缝。鲜红的液体从这些细密的缝隙中缓缓的渗流,男人静静的看着,安静的等待,直到脚下血红裹上希尔亚的全身。
“霍菲尔德家族最后的血脉的断绝,你说,教皇陛下会不会从地狱里爬回来感激我呢,老朋友?”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实在是称不上友好的笑容,“你在那里,是不是还是洗干净屁股随时待命,恩?”
他的对面,从那层血红中飘荡出的人影收回了注视着希尔亚的目光,流动的空气让他和希尔亚相似的面孔看起来有些起伏,但那双海蓝色的双瞳却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坚定。
“好久不见。”人影清淡的话语,不见一丝的恶意,“这么多年,希尔承蒙你照顾了。”
男人挑了挑眉,脸上神色变幻,讶异,笃定,讥笑,再开口已是一派风平浪静,“又一个骗了所有人的霍菲尔德,”他一语双关的讥讽,“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你的儿子嘛,哦不,”他装模作样的捂住了嘴,“应该说是弟弟才对。”
“如果你真的爱着爱梅尔,就不要一次次的侮辱她。”人影打断了库尔索斯的嘲笑,将注意力放回希尔亚身上,“她无辜,他也是无辜的。”
“无辜的只有你的儿子吗,埃利亚克霍菲尔德?”库尔索斯攥紧拳头,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
“修伦的死因,我以为你才是最清楚的?”埃利亚克看着自己想要抚摸儿子的手穿过他的脸颊,抿起了唇,出神的望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长子。
库尔索斯脸色一变,怨毒憎恨几乎要溢出眼眶,“是你先背叛了我,是你害死了爱梅尔!”
“若不是你,爱梅尔又怎么会出生,鲁比又怎么会跟我决裂,霍菲尔德家族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埃利亚克打断了男人的咆哮,淡淡的讲述着他生前没有机会说出的悲伤与煎熬。
“埃利亚克,你还是这么天真。”男人理了理头发,挺直脊梁,拢起了双手,淡漠的仿佛前一刻的疯狂只是他人的臆想,“你以为只有我吗?仅我一人之力就能将众神时期发家的霍菲尔德湮灭?你是不愿去想,还是不愿相信呢。”他抬了抬眼皮,慢吞吞,毫不留情的刺激着这个执迷不悟的人,“你所忠诚的主人早就对霍菲尔德垂涎三尺,这是整个罗马都明白的事实,霍菲尔德的愚忠被翻来覆去的嘲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以为你们彼此都在等待着打破这一切的契机不是吗?区别不过在与主动权在谁手中,谁才是那只倒霉的兔子。”
埃利亚克没有说话,飘渺的身影越发的透明。
“我所求的,在一开始就没隐瞒,我记得你当时可是声称就是看中了这一份难得的坦白,现在抱怨着后悔,又是想将责任推到谁的身上?我可没有求着你告诉我霍菲尔德的秘密。”男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尖刻的指责他曾经的友人。“就算是我设计你生下了爱梅尔,但你以为在那种状况下——没有子嗣,拒绝婚姻,同性恋丑闻,一个非婚生子会比霍菲尔德灭族更严重吗,我承认自己有私心,在追求爱梅尔的事上也并非毫无索求,可是我真的爱她!”凄厉的尾音像是要撕毁眼前的空气,悲凉的消散在风中,“她是你的女儿!是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埃利亚克像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的辩解着,“她是一个霍菲尔德,家族荣誉高于一切,我不是故意的,霍菲尔德的血脉必将延续,霍菲尔德的荣耀无人可挡!”
“爱梅尔那么小,她那么害怕,可是我却没办法……”男人捂住了面孔,“教廷,长老会,霍菲尔德,呵呵,我的研究有进展了,报复的时候到了,永生啊,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够抵挡住它的诱惑呢,”他放下手,眼前明亮一片,“我跟他们说巫师的力量是长寿的钥匙,霍菲尔德的血脉是力量的支点。他们相信了。”他点了点四周的残垣断壁,笑的扭曲而自得,“我成功了,做的很好。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他伸出手指,亮出一条缝隙,“一点点意外,不过现在,是弥补的时间了。告诉我,最后一个神器在哪。”
许久的沉默,埃利亚克才缓缓地开口,“你已经将它打碎。”
“埃利亚克,这是你欠我的。”男人警告着,企图唤醒他的愧疚。
“的确,”埃利亚克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但我也失去了所有,眼前的这些就是证据,我受到的惩罚,已足够。”不等对方答话,他突然翻起复杂的手势,口中不断地吟唱繁复的咒语。
突然的转变只让男人慢了一秒,下一刻他就支起了屏障,做好防范反击的准备。空气中的魔力因子在不断的翻滚,男人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流逝,连对于身体的掌控都无法做到自如。他猛地抬头,惊恐,愤怒让他语不成句,“你,你在做,什么!”
“最后一件神器,霍菲尔德之心,长老们本来是想用它来换回家族下一个千年的荣耀,但我怎么能,再错一次,”蓬勃的灵魂之力从四处涌入平躺在血色法阵中央的白发青年,他的父亲弯腰,亲吻着他的额头,“我的孩子,别怕,爸爸会保护你。”
库尔索斯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霍菲尔德之心,最后一件众神时代的神器,唯一掌握在一族手中的神器,是众神赐予这个家族的祝福与苦难。无所不能的力量,必须要由强大的血脉和灵魂来交换,这是无上的荣誉,亦是无尽的悲哀。他知道这个总是在屈服和退让的男人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急了,后悔了,他怎么能忘记,血脉永远是这个男人最后的底线。
“埃利亚克,快停下!”他撕扯着外衣,想以此来抵挡那股疯狂抽动的力量,他看见无数的光点从这片焦黑的土地争先恐后的涌入法阵冲天而起的光幕,那是这个家族最后的守护者们的灵魂,他看到藏在城堡里的罗伊娜慢慢的飘出,微笑着走过,“罗伊,你疯了吗!”他似乎忘了自己并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斯莱特林,脱口而出的昵称停下了罗伊娜的脚步。
“我累了。”罗伊娜依旧微笑,“这一场酣眠,我真的期待了好久。”
库尔索斯哑口无言,只能拼命的抵挡着越来越恐怖的力量,眼睁睁的看着她分解,消散。躲在暗处的伏地魔魂片,从红发女孩体内分解而出的三个灵魂,还有,陪伴了他千年的姐姐的最后一缕魂丝纷纷从他眼前滑过。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灰蒙蒙的天空聚起层层乌云,乌云压下,暗沉的滚滚雷声压抑着某种残酷的暴虐。埃利亚克吟诵完最后一个音节,来不及留下一个字,气泡一般,砰的炸裂在空中。紧接着,男人哀嚎着化为尘土,只留下一件孤零零的长袍,记录着他存在过的曾经。
笼罩在希尔亚身上的光芒逐渐变淡,乌云渐渐散开,瓢泼大雨倾倒而下。
“这雨可真是下的莫名其妙。”正在打扫战场的年轻奥罗低声抱怨。他的身旁,年迈的前辈擦了擦浸血的袍子,笑呵呵的接话,“胜利之后的第一场雨,这不正预示了一个新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