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彻底迷茫了,这个人梦境中独自行走的人,到底是年少时的禹王,还是,我?
来不及再多分辨,梦境恍然一变,黄粱婆说过,她不能夺去我脑海深处完整的记忆碎片,只尽力零星的抽取出来一些,碎片不完整,梦境也同样会是凌乱的。梦境一变,天地好像陷入了滚滚的洪流中,到处都是水,一片洪泽。那个独行的少年已经到了中年,他蓄起了胡须,拿着一把锄头,朴素的如同一个凡间的农民,带着很多人,在洪水中到处奔走。
轰隆
梦境又是一变,当年青葱的少年禹王,已经变的白发苍苍,胡须长发遮盖了他的脸庞,已经看不出年少时的样子。他的脚下是一片通红的铜浆,正缓缓流动,他抖身而起,一下跃入了铜浆里面,身躯血肉全部融入其中,化出一口铜鼎,天下悲哀,铜鼎被当成棺椁,葬入大河中。这场景接连闪现了九次,九鼎下河,翻滚如同一匹野马的大河终于舒缓下来。黄河宁,天下稳。
懵懂之中,禹王那张脸庞完整的浮现在脑海中,好像就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梦境只有这么多了,我一下惊醒,擦擦头上的汗水。短短的一段梦,却好像目睹了禹王从年少到身死的一生,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血肉铸鼎镇大河,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即便在梦境里出现也不奇怪。但我的心神一阵晃动,让我惊讶的是,年轻时的禹王,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真正的迷茫,我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到底是谁?额头上那道转生印,究竟携带的是谁的记忆,谁的过去?难怪裂谷冰河岸边那团冰块中的身影见到我就会直呼子辛,只因为我长着一张和禹王没有分别的脸。
前世,今生,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隐隐体会到了当时从三生图中看到的那些东西,尽管还是疑惑,然而前世的东西,既然带到今生来,那么只要活下去,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琢磨着庞大的话,愈发想要找到那个可以唤醒漩涡印记的人。
寻找那个人,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但是眼前的事迫在眉睫,我在这里足足呆了一个白天,养足精神,等到第二天入夜,继续沿着小路赶到了老河口河道的岸边。河道本来是静谧的,然而我赶到的同时,从二三百米外,突然亮起一道明亮的车灯光,车辆在河滩上很罕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极度警惕,马上停下脚步,在原地隐藏起来。
车子只有一辆,是那种涂着绿漆的卡车,车子开了一段,就被河滩上松软的沙土给挡住了,紧接着,七八个人从车上跳下来,一箱一箱的从车上搬东西,来回跑了几趟,等到这些事情都做完,车上慢悠悠走下来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身上穿着便装,但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便装的里面,好像裹着一件道袍。
这些人对老河口河道好像很熟悉,那老头儿沿着河边来回走了几步,这时候,河底深处的咚咚声又透过河水冒了出来,让人心神不安,老头儿屏气凝神盯着河水看了半天,转头对身后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拿出两道符,贴在对方的胸口。那两个人随后开始准备,穿上了笨重的潜水服。当时的这些装备大部分都来自苏联,笨重的很,人穿上去立即跟狗熊似的。
〃已经有人下去看过了,这镜子是仿造的,真品是在河凫子七门手里,不过应该能打得开门。〃那老头儿让人怀疑是个隐藏了身份的道士,等到两个人准备好之后,抬手交给他们一面铜镜。距离还远,我看的不怎么清楚,但听着对方的话,觉得那可能是一面仿造出来的镇河镜。此时此地,这面仿造的镇河镜,毫无疑问是要用来打开河底石门的。
他们要干什么?从他们开来的车子,还有随身携带的潜水装备来看,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包括三十六旁门在内,谁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资源和背景。我心里动了动,我的判断应该是没错的,这应该是公家的人。
两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一前一后跳入河中,随即就被翻滚的河水淹没了,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是一直忐忑不安,在藏身地犹豫了片刻,猫着腰从另一边贴近河道,无声无息的没入水中,全力潜行了一段,离水下石门的位置越来越近。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杀与被杀
河水下面完全是黑暗的,但是接近石门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前面的水底有两团昏黄模糊的光,两个潜水的人驻留在石门边上,来回比划着什么,他们肯定想打开紧闭的石门。我的气快要用尽了,迫不得已悄悄的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等到再潜游下来的时候,石门外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紧闭的石门果然被打开了。
石门一打开,那阵咚咚的跳动声更加阻挡不住,让附近的河底泥沙滚滚。我没有他们那样的装备,在水里不能过久逗留,马上游动过去,扒着石门的缝隙,探头进去。石门内部的空间有限,但绝对不算小,整个空间到处充斥着咚咚的跳动声,把其余的细微声响完全遮掩。两个先前进去的人也想不到会有人暗中尾随,他们进了石门之后,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先后卸掉身上笨重的潜水服。空间里只有一张石床样的石台,除此之外,就剩下那口井,还有井边矗立着的六尊七门老祖爷的真身。我远行极西的那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就是这段日子里,石门后的形势愈发不妙。咚咚的跳动声每时每刻都好像要脱井而出,六尊老祖爷的真身围在井边,不停的颤动着。
我估摸着,要是这样下去,可能老祖爷们也镇不住井里的那颗心了。
〃小胡,现在怎么办?〃一个人脱掉潜水服,小心的在空间里扫视了一圈,咂咂嘴巴,道:〃以前上学,还有工作的时候得到的那些见识,好像不够用,从来没人跟我说过,黄河的河底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慢慢学着吧。〃另一个人大概三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淡淡笑了笑,语气里有一种好像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傲意。说着话,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井边那六尊真身上面,慢慢的移动脚步,一边走一边道:〃把牵引绳准备好。〃
〃要做什么?〃同伴马上跟在他身后,迟疑道:〃上头说了,我们下来只是看看情况,不能乱动。〃
〃不要那么死板,上头有上头的命令,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名叫小胡的人微微瞥瞥嘴,好像有点看不起同伴的谨慎,道:〃能带上去的东西先带上去,对我们的工作也有帮助,会是个参考。〃
〃小胡,有句话,我总想跟你说,但是不知道说了合适不合适。〃同伴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有点贪功冒进了〃
〃别废话了!你要是怕受批评受处分,就在旁边看着,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动手,以后有了事,我一个人担着。〃小胡皱皱眉头,很不愿意听同伴的劝告,不由分说,在微微晃动的空间里最后观察了一圈,彻底靠近了古井。
我的心随即紧了一圈,老学究当时就告诫过我,石门后现在是一个微妙的平衡,不动是最好的,随便乱动了什么,很可能会引发出麻烦,所以上次和老油子来石门这边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观望,不敢乱动。但是这两个人百无禁忌,凑近古井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小胡伸手拖着一具老祖的真身,招呼同伴挪开。老祖真身是莲花木像专门运到这里来的,为的是镇压古井里的心,然而这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下来就乱动手。他们合力搬着一尊老祖真身,用力给拖到了古井一边。
六尊真身紧紧围着古井,本来就随着咚咚声颤动不止,等到一尊老祖真身硬被他们拖到一边的时候,古井中水花猛然一晃,两条首尾相抱的阴阳鱼轰隆从井里一冲而起,在半空盘旋了一圈,重新落回井中。
〃小胡!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人明显是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朝周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