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现在,我仍不能理解阴山簿真正的含义。我只当这里是一个修习技能的大讲堂,它能教我本事,能管我吃喝。
直到后来徐虎诚总是对所有的人重复一句话。
“咱们阴山簿,有自己的精魂!每一个阴山簿的弟子,他们的骨头上都深深的烙着两个字——阴山。”
反正到现在,阴山这两个字并没有烙在我的骨头上。可是就在几年之后,这个我曾经如此不以为然的两个字,不仅烙在了我的骨头,融进了我的血液。他甚至把我的每一寸灵魂,每一缕思想全部给侵占。
我施现,是阴山簿节义堂第二十九任堂主,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紧接着的一个月,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随着阴山簿山顶的敲钟声,不停的上课,背诵,修习,苦练。
张宏嵊也从没有忘记要帮助我。每日午饭过后,他便与我在西角园,一遍一遍的练习拳脚功夫。
每到晚饭结束,他又会偷偷把我招到三清供堂之中,开始从最基础的汉语拼音教我认字。
张宏嵊对我说道。
“现在你们这些人学字,已经算满轻松的。还有个拼音什么的,这都是这几年国家才时兴起来的东西。
要知道我小的时候学字,家人给我请了一个古板的私塾先生。每天拿着半存多厚的戒尺,从《三字经》开始学起。
先生教习几句,我就得背下来几句。那时用的也不是钢笔,是毛笔。家里人老古董,便可怜了我,从小比别的孩子多受了不少的苦,每天手掌都被私塾先生打到肿的老高。”
“张大哥,您家起码也算是个乡绅吧?”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宏嵊对我谈论他自己的家庭。
之前在那个母夜叉和公大虫的客栈里,我听张大哥提过一句。他说他自己名字里的“嵊”是地名。是在舟山一带的“嵊县”。
他便是在嵊县出生的。他的老家是江浙一带,物产多丰富,鱼米之乡,水渥财肥,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张宏嵊对我倒是没有隐瞒。
“怎么说呢!我家曾经倒还蛮富硕,有堂屋十几间,土地良田百十顷,家里有佃户农仆,也有老妈子和秀气丫鬟!”
“那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简直望洋兴叹,想来我们家在上西村,也不过只有了半分的土地。就连村长朱福贵他家,土地也不过三分之一顷。百十顷良田,这每年的收成加起来,都可以养活我们四五个上西村了!
我真是不敢想象,如此朴素诚恳的张大哥,竟然还是天生的皇帝命嘞!
张宏嵊笑着对我摇摇头。
“不过,那些也都是以前。我爹家兄弟四人,我爹排行老大。
分家产时,我爹作为大哥,依仗兄友弟恭,只把最少的一部分收入自己麾下。其余的都给我三位亲叔叔分走了。
后来我爹的体质一直不大好,有苦痨病,一到吃饭时就吐血。
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就便是,那边丫鬟们刚刚布好一桌子的饭菜,我爹一时胸口难受,捶胸顿足,然后两下猛咳,就会喷的满桌子所有饭菜上都是鲜血。
那一刹血雨梅花,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
我娘出身也颇好,小家碧玉,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
只不过像我娘这般柔弱的世家小姐,平时吟诗作画,喝酒赏月倒是尚可,真论起操持家事,过日子来。一个个可都变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我娘一共生了两个孩子,我还有我弟弟。说来也可笑,娘从来都没有亲自带过我们,就连儿时喝奶都有奶妈哄着!
大富之家,钟鸣鼎食,在我十岁之前,我的家庭真的是风光至极。”
听着张大哥如此说来,他的家里该是出了什么变数,否则,如此阔绰的一个世家子弟,怎么会抛弃家里的软床香垫,娇俄美妇,而偏偏跑来这阴山簿上受苦。
张宏嵊双眼幽幽的目视前方,眸子里已经漾出了一片深渊。
“那是在我十岁那年,父亲苦痨病去世,家里一夜之间便失去了主心骨。
我母亲生平就是个性格柔软的娇小姐,一个二十五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斯文女人,哪里有能力,可以担得起那么一大片家业?
更何况,这份家业还前有豺狼虎视,后有猛虎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