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石伕长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恶有恶报。那混蛋两年前因为醉酒夜行,掉落在石桥之下,人事不醒。虽经开颅救治,还是还魂无术,最后身上长蛆,命丧于家。正是青春年华啊,丢下了女儿和两个混世外孙。现在还在第五层蒸笼地狱熬烤,也算报应。想起来就揪心。”
说着,毫不掩饰地悲泣,身上一层层粉尘随着胸膈抽动落了下来。
胡三宝五味陈杂,说不出感受。只好安慰道:“过去的,就一笔勾销吧。”
那老者怏怏而去,又上了石头坡,继续开山凿石。鬼医令说:“医者如芒,于病者求光芒,于医者犹芒刺。病家看不到光明,自然也容易丧失了理智。但公道自在人心,不可过于耿怀了。”
胡三宝点了点头。这时候石头又唤来了一小鬼。胡三宝一落眼就认了出来。
那小鬼名唤朱厷,说起来是亭川人氏。那时胡三宝还在亭川,也正是得意之时。那一年八九月份,胡三宝下午钓完鱼后,正和同事津津有味地品尝战果。听到了病房一阵热闹声,身为病房主任的他,赶忙来到病房,见几名大汉用板车拖来一外伤病人。病人血敷满面,胡三宝开始以为是一般的外伤,就叫人抬到清创缝合室,到里面一检查,病人瞳孔已经散大,气息全无。胡三宝很有经验地注射心三联、呼三联,观察一会,然后说:“病人已经完了,伤势过重,实在没有办法,也可能早在路上就不行了。”
哪知话音未落,那些同来者大发雷霆,说是刚来时还有呼吸,还说过话,又说:既然不行,为何施救?施救为何不放到急救室,导致耽误了救治时间?又找借口说,来时一个医生、护士没有,还是他们大声喊来的。
胡三宝百口难辨,只听到一阵霹雳啪啦声,办公室桌子、椅子已经七零八碎。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一口吃下他们。
这以后又是一阵乌烟瘴气。一整晚上闹的不得安宁。后来刘三针院长好说歹说,赔了一个安葬费。最可气的是,第二天胡三宝到集市去,就听人说:那些人早就知道朱厷在石头窠时已经完了,就是要找医院讨些安葬钱。
胡三宝后来之所要离开亭川,实在与此有些关联。他想:亭川乃是非之地,久待无益。哪知天下乌鸦其实是一般黑。这当然是后话。
现在看到了朱厷,胡三宝还是有些愤怒。但他知道这些与朱厷其实无关。
胡三宝调侃说:“朱先生又操起了老本行?”
一句话,把朱厷逗笑了。说:“先生别来无恙?”
“要无恙也不会到了这里。”胡三宝淡淡地说。
朱厷说:“当日让先生有些受冤,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那些计伙也是没有办法。先生知道,在那上一年,因为石头窠出事,害的一伙计瘫痪,花钱不少,最后搞的家家破产。所以那时他们想到了这心事。先生就不要计较了。”
“早就忘了。今日不是再见到朱先生,也不会再提了。”
一阵沉默。鬼医令道:
“其实这薄命坞也都算伤心之鬼,大都不是真正寿终正寝。车祸猛于虎,一大片都是。即使是那些作恶之人,能来到此,一定有其缘故。凡大奸大恶者,没有一颗忏悔心灵,也不会放在此。世事如麻,其昏乱是一口说不清的。”
胡三宝还是沉默,他不知如何回应。
离开薄命坞的时候,胡三宝生出了无穷感慨。他想到了“文挚之死”和“齐武帝诛太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