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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那个回忆中就像是发了狠一样的，下定了决心，以一种豹子似的凌厉转过了身体，分明是冲着死亡毫不犹豫地迈出了坚定一步的，不可理喻地眯着眼睛，仿佛要把所有敢挡在他面前的东西给活活撕碎掉的可怕的夜枭。

“不就是一块金表嘛。”他嘟囔着，难以理解地甩了甩头。如今，那个坐在他面前的名为托马斯·韦恩的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他用这样的方式谈论他在那一刻拼死也要抓起的仿佛有着什么终极人难以理解的深远意义的特殊金表。而介于他不介意，原本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了夜枭雷区的卡尔又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

“嘿，”他用着一种难得的“看吧，我比你强”的语气开口，并且相当大力地拍打起了夜枭的后背——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就是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夜枭都会拿他没法子，甚至会对着他说的最糟糕的攻击夜枭愚蠢或者不长脑子的发言视而不见的时候。这就是卡尔可以放心十足地耀武扬威，炫耀他到底比夜枭高明，比夜枭来得更强的那种时刻。而在这样的时候，他会讲，“你脑子里果然装的是屎。不过就是区区一块怀表嘛，又不是什么开启你们家金库的唯一钥匙。甚至，要我说，哪怕它真有那么的贵重，你他妈那种时候居然还他妈的想要带走实在是有些贪得无厌。不、不、不，别跟我说什么恶棍就是应当要贪得无厌，”他甚至为了制止现实中夜枭并不存在的发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足够聪明，说话滴水不漏而得意洋洋地晃动起了自己的一根食指，“你说的那种都是些最没有脑子的小毛贼才会有的想法。我来地球的时候，爸就和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算你弄丢了你家祖传的祖产的钥匙，那没了钱，再挣不就完了吗。虽然当然，我知道，没有了你家那点财富积累，我们的夜枭聚聚想赚钱肯定没那么容易，但是“你可以跟我借嘛，反正现在，你他妈难道不还是在靠着我养。”在夜枭的背叛后接收了他的全部财产的卡尔此刻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沾沾自喜地试图把自己挤进报纸和夜枭的视线之间。“说真的，夜枭。”他终于获得了托马斯的注意力，那个男人兴致缺缺地抬起头，礼貌而冷淡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他到底他妈的想要干嘛。“你就是在这种时候喜欢一根筋地犯蠢，不管是，啊，爱我爱得要死，还是像是这种脑子转不过来弯的时候。要我说，你就应该再多做一点反思，不要总是不声不响地去搞什么大新闻，我最近看那个什么宣传册上都说了，像你这样脑子不好，一根筋还傻到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在现在的婚恋市场上最不时髦。你说你要是再聪明一点也就算了……”

“你为什么要看介绍婚恋市场什么样的人具有吸引力的那种街边宣传册？”

不愧是夜枭，在跟卡尔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他妈的抓不住重点（或者太他妈的擅长抓住重点），只是这一句问话，就让卡尔下意识地缩起了他的脖子。

“我是觉得好奇，所以才看的。”当然，卡尔缩脖子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了紧张或者怎样，他只是觉得这样忽视自己发言的夜枭显得非常的伤人。“怎么啦，法律规定我不能看那种东西了吗？我看起来像是会遵守法律的那种人吗？嘿，不是我说，真是的，夜枭你这家伙。”

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教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的。他挺起了身体，瞪视着面前的男人，尽可能维持住他的威严的无比愤怒地说。“终极人他妈的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怎么，你他妈的管得着啊？”

“……”

夜枭当然他妈的管不着。

但是当那无声的视线越发长久地落在卡尔身上的时候，他身体里某种更加紧张地，让他觉得胃里不怎么舒服的，甚至于说，都他妈的快吐了的部分却一下子缩得更紧了。

不、不行。那个部分无比谨慎地，但是还是像是受了伤害似的，缩在哪里，小声抗议似的低声说。你不能就因为我说了这么句话就像是这样的吓我啊，夜枭……

“……”你就不能再略微宽宏大量一点吗？

小气鬼。卡尔恨恨地想。

要知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人啊。

许是他那一瞬间阴沉的视线流露出了某些东西，以至于当他开始不情不愿地望着夜枭，撇着个嘴，满脸不爽地坐在夜枭的大腿上，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在和夜枭的对视下抢先一步移开视线之前，夜枭突然冷冷地笑上了一声。

他把原本一直举着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将卡尔困在了报纸和他手臂间的纸页放了下去。

这让卡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在了地上，因为一般而言，这意味着他面临着的，来自夜枭的危机成功解除。

“加西亚和埃利亚斯今天会回来一起吃晚饭，所以我会和阿尔弗雷德说，晚饭多准备一点。”看吧，准保，夜枭会调转话题，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落入了卡尔故意做出的，委屈的狗狗眼似的表演陷阱里，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夜枭不够聪明——不过一个男人太过聪明了也没什么别的好处。他只需要像是现在这样，继续依赖着卡尔就好。

“我以为我们还没有吃午饭。”饿着肚子的卡尔咕咕哝哝地在那里说。他从起床到现在等了快半个小时了。“我肚子饿了，夜枭，我要吃饭。”

“我有别的东西给你吃。”像是这样随手松开了穿戴的严严实实整整齐齐的衬衣领子，眼睛还在瞥着卡尔的夜枭真是漂亮。“告诉我，卡尔-艾尔，你喜欢巧克力吗？”

那种乖狗狗不该偷吃，而坏狗狗偷吃了就该被打屁股的巧克力吗？

他们根本就是连滚带爬地从传送门里冲了出来。在通道关闭的刹那，卡尔发誓，他感受到了通道另一头传来的，宛如洞穴塌陷一样，就连大地都为此畏惧的疯狂的颤抖，那是一种即使强如氪星之子也会下意识地缩起肩膀，抓着夜枭再度向后狂退出二十余米的可怖的威胁。而当他们因为过于匆忙的起飞而失去了平衡的卡尔跌倒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的时候，卡尔甚至来不及检查他或者夜枭到底有哪里受伤。

他正在忙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那样，瞪圆了眼睛，半撑起身，张着嘴，喘着气，凝望着那个仅仅是想到一点与之相关的念头就可以让人寒毛直竖到眼前一片空白的恐怖的通道所在之处。

那里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伴随着一个世界的毁灭，相位转移器在毁灭到达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自动完成了通道的关闭，就好像你无法穿过一个塌陷的隧道到达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地底之国一般。

可是，卡尔意识到，他其实是不知道那通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关闭的。

可能是他落在地上的那一瞬，也有可能，是他离开通道的那一秒。

他到底有没有在这个过程里把自己的某个部位，因为过早关闭的通道而不慎遗留在那个该死的应该下地狱去的某个地方。他的手，他的手，对，他的手在这里，他的脚，他的脚呢，哦他的脚似乎还连在身上，等一等，他的腰，他的腰到底有没有知觉，他还能不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小腿以及大腿。

我失去了我的味觉，我失去了我的听觉，对，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不是这样不能解释他混乱的五感，他感觉到自己极度的恶心想吐，然而更过分的是他的眼前正在变成一片模糊的炫白。他的眼睛！啊，对了！他的眼睛！操他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看到那个炸弹而不小心弄瞎了他的眼睛！

他曾经听说过这个的，呼吸如同火车的蒸汽轮箱，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着的卡尔在内心高声地尖叫。他曾经听说过这个的。小时候，他们上通识课的时候，老头儿难道不是说，像是美国政府开发的原子弹或者氢弹之类的武器，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甚至都不需要接近实际爆炸的地方，强烈的光芒就已经足以造成目击者双目失明到一片漆黑过？他们难道不是说这样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是会一辈子的损伤过？他想要尖叫，当然，但是首先他要找到他的舌头，他想要尖叫，但是他的嘴里灌满了空气以至于他根本就无法进行任何有用的可以吐出气体来进行呼救还有呼吸。

他是落进夜枭的陷阱里了！这个该死的婊子！他竟然敢搞乱终极人的脑子，让他觉得他愿意去救他！这种事情谁愿意谁做，反正卡尔他绝不愿意去做！哎呀，想要夜枭的服侍自然是没错，但是前提也得是他有这条命被夜枭服侍啊！哎呀，哎，他真傻！他怎么那么傻！

某种被欺骗了的感觉盈满了他的胸膛，就好像是一直被诱惑着将头放上了主人大腿的动物意识到，等待着他的并不是主人奖赏似的爱抚，而是现实无情的殴打。他上当了！哎，他上当了！那他妈的难道不都是怪那个烦人的傻逼夜枭！

他一定想要骂他，如果他不是急喘到连呼吸都一并停滞了的话。他要骂他，对他要骂他。但是某种因为受了伤而饱含着恐惧的酸涩让他的眼角先行一步变得酸胀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和那个男人走得太近的来着！爸他是怎么说？漂亮的家伙都会骗人。他被夜枭骗了，这个畜牲！畜牲！他居然还是被夜枭给骗了……

就在他大脑旋转的越来越快速，他的眼前已经因为缺氧而出现了青黑色的斑点之时，有什么相当古怪的东西压上了他的胸膛。卡尔下意识地想要将它挥开却并没有成功——他现在居然连他的手腕都变得无法移动了。这公平吗？这一点都不公平！这不仅不公平，还让人难受得要命。

好啊，你们就是这么报答去救了夜枭的我的，如果终极人能够再冷静一点，他们一定要这么想，什么正义联盟，什么超人，什么夜枭，都他妈的忘恩负义！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在我为了你们做出了那么多之后？

然而那个抓着他手臂的人似乎仍旧没有打算放开——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卡尔在慌乱中意识到，他的手臂动不了并不是因为它突然软软地像是失去了骨骼支撑一样地掉下去，脱离了身体，好像是通识课课本里那些遭受了核爆的可怜人一样，变成某种一碰就碎的飞灰。他的手臂还好端端地连在他的身上。但是这根本无益于解决他的问题。

有什么人正在他的耳边对着他讲话，但是他听不大见。他只能听到模糊的两个字。“……呼……吸……”什么吸？他迷惑地眨着眼睛，大脑却迟迟地不肯运作给他带来任何富有启迪性的答案，有什么东西蒙在了他的口鼻上，让他变得更加痛苦。那种特殊触感的织物他应当是熟悉的，是什么来着？

“……吸。”有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卡尔想晃开他，如果不是那个东西像是完全压在了他的胸膛上，让他连动动身子都不怎么方便，那么他应当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它没有，它还在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