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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姑的嘴角僵硬地动了动,手脚不知往那儿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继续往厨房走:“他死了……你们也是要吃饭的呀。”
她转身进入未点灯的厨房内,片刻,凄厉悲痛的号啕大哭从阴暗中传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鲁北平再忍不住,捂住了嘴扭开头去。
陆旋双目微红,迈步走向厨房,在门口停下,双膝跪地。
“我也早早没了亲娘,您要是不嫌弃,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陆旋咬牙说道,“我给您养老送终,照顾寡嫂。寡嫂守节,我对寡嫂如同对您一样,奉养一辈子。寡嫂再嫁,我会给最丰厚的嫁妆。娘!”
他跪在门外微弱的光下,向着暗处伏地行了大礼,黑暗中呜咽声不止,他便跪着一动不动。许久,闵姑从黑暗中走出,面颊被眼泪沾湿,过于悲痛以致扭曲了面容。
她从模糊的泪水中注视跪在地上的陆旋,上前几步,蹲身搂着他的肩恸哭不止,直至喉咙嘶哑。
而这一日,不知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第295章重诺
陆旋带来噩耗的当夜,闵姑收拾收拾回了儿媳妇身边,一对婆媳抱头痛哭,在巨大的悲伤中为张隆办了葬礼。
陆旋有重任在身,不能亲自来帮忙,而是派了最信任的何承慕带人前来,所有事情都一手包办,保证把张隆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过他还是在葬礼上露过几面,那晚说的话并非哄闵姑的,他对闵姑一口一个娘,称呼张隆为兄长,张隆的妻子为嫂子,态度恭敬,手底下人更不用说。
班贺也带着孔泽佑前去葬礼吊唁,闵姑得到了极大安慰。
她握着班贺与陆旋的手,诉说自己每日从醒来哭到睡去,夜里梦到了儿子,儿子说安排了人在阳世照顾她,叫她安心在阳世享福,待她百年后再相见。张隆说完就不见了,她便又哭着从梦里醒来。
班贺与陆旋对视一眼,郑重道:“张大哥也给我们托了梦,请我们照顾您和大嫂,您就放心吧。”
班贺没有闲着,见到有自己能做的,自然而然上手去做,忙了一会儿,回头却发现陆旋不见了。
“小何。”班贺叫住忙前忙后的何承慕,何承慕顿时放下手里一切活计,跑到班贺面前听从吩咐。
班贺问道:“你们将军去哪儿了?”
何承慕茫然四处望了望:“将军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这不是皇帝交给了将军好些任务,来这儿还是抽空来的呢。”
班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何承慕说道:“是。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将军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千万不要客气!”
自从张隆葬礼上见过几面,好几日都不见陆旋的人影。班贺连日来的心中忐忑没法平定,他打了无数遍腹稿,如何从容且有理有据的应对陆旋质问,就连表情都对镜练习了七八回。
听说,陆旋这几日满城跑着抓人,皇权特许,强制执行,只要疑似宁王党羽,就不能放过,一经检举,无论多大的官,先抓起来审讯一番再说。
班贺在家中休养了两天,便去了工部官署,以工匠的身份参与被破坏的武备库修复中,忙得无暇去思考其他。等闲下来,再听到的,都是对陆旋的畏惧之语。
在旁人眼中,有保龙之功的陆旋无疑是当今帝王最宠信的人。朝廷免去了华太后一手提拔的工部尚书,给了陆旋肃清朝廷的权利,似乎象征着皇帝正在一点一点拿回权利。
宁王一案牵扯甚广,抓捕的七品以上官员不下百人,第一批被逮捕的不下千人。一时间刑部大牢差点人满为患,幸而都城遭到入侵时,一批囚犯戴罪立功,得到赦免,否则真装不下那么多人。
班贺坐在工匠堆里,吃着咸菜馒头,默默听工匠们休息时扯闲篇。
说完最近哪位大人又被抓了,紧接着其中有人说起,那位被罢免的工部尚书。
那位工部尚书是由华太后一举提拔,在位时贪墨数百万两,还是黄金!他为华太后修了极尽奢华的庭院楼阁,还为华太后搜罗了最昂贵的木材,用以制作她的棺椁。她的陵寝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宫殿,每一块地砖都是顶级工匠雕刻的玉石板,支撑玉顶的柱子上全是可活动的金凤,随处镶嵌着照明的明珠。
班贺忍不住同身旁人一起发出惊异的声音:“哇!”
还得是民间匠人的想象力丰富,听着都精彩纷呈。
手里馒头吃了一半,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不断张望,班贺冲他摆了摆手,谢缘客面上无奈,提起手中食盒,也朝他招了招手。
班贺站起身,拿着自己拿半截馒头,从面色铁青的武备库主事面前走过。
工部员外郎亲自将班贺带到他面前时,私下嘱咐他照顾着点,千万低调行事,不仅要管住自己的嘴,还不能让旁人张扬班贺身份。
被罢官的工部尚书成了普通工匠,来修建被炸毁的武备库,还要听着旁人编排自己,武备库主事如何能不一身冷汗?
目送班贺走到谢缘客身边,看管武备库的主事走到那几个工匠面前:“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刚才那个……唉,你们都给我少胡言乱语,听见没有!”
刚才那个?不明就里的工匠们面面相觑,耸耸肩,专心吃起饭来。
“说起来,刚才那个新来的,我看见的时候吓一跳。”一个工匠说道。
另一个接过话头:“谁不是?那模样长得……哪儿像和我们一起干活的工匠啊,该不会是哪家少爷受家里当官的牵连,被充做工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