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通讯录不存全名,我忽然觉得对方拖延的反应,根本不知道阿崇是哪个山头。然而这种调查只需要很少的时间。
“阿崇的……朋友。”
“嗬。”像嗤笑,语调里似乎松懈了几分,“这小子倒有艳福。”
想到哪里去了?
笑声异常熟悉,脑海里出现一个梳着小辫子,背上有老鹰纹身的健壮男子。程徒的亲信。果然是那家场子。
“阿崇呢?叫他听。”南楠常说我电话里的声音娇滴滴的别提多撩人,可惜见光死。
“你男人在我们的场子里卖K粉。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找人来带他吧。”倒是和颜悦色,轻视了的语调。
在别人的场子里贩毒,抓一次打一次。说小了是贪财又不拜地头大哥,说大了就是陷害人家。更何况阿崇所在的堂口紧挨着奉兴会,两边可算不上善交,弄不好就是倾覆天平的大事。
初入六合会时,我就和阿崇一道在丁叔管辖的梁婆街做事。六合会和奉兴会交界的地带,纵然双方宣告休战多年,底下人还是少不了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火拼。丁叔向来管教得严厉。在丁叔堂口的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丁叔对待下属出手极其大方,就有许多人宁肯死也要挤进来。
阿崇在丁叔手下三年了,刀尖上活下来的人,除了身手还得有一副好脑子。我真不大相信他可以这样铤而走险。
“……”
听我不说话,那边道:“叫他大哥来就好了,半个小时,或者你就考虑换个男人吧。”然后竟然是爽朗的笑声。虽然幸灾乐祸不是什么高尚的行为,但声音倒并不难听,还算当得起风流名声。
“等等!在哪里?”
“南码头12号仓库。”
电话戛然而止。
打开车窗,风倒灌进来,烟味散了散。我调转车头,从靴子内侧抽出另一张SIM卡。
虽是深夜,南码头灯火通明。这是奉兴会程徒的地盘。
隔着十余米便有一黑衣人影在路灯下。铺张的排岗方式,无言地透露出逼人的气势。
我微微皱眉,车子停在一旁,刚下车便有两个黑色短打身材匀称的年轻男人逼过来。
“你是?”
“郑乐。我来带人。”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说过我这号人。我露出左手,小指被斩断半截。对方倏然变色。
六合会早年有不成文的规矩,入帮派要断指示忠。这是一辈子不可恢复的痕迹,意思浅显。现在六合会积极漂白,会里大多数人不必守这样的规矩。但我是从最底层的梁婆街爬上来,六合会的死士,即便今日守得也是旧年的规矩。
库房里堆着包装箱,绕过大小不一染着潮痕的纸箱,老鹰正站在当中。“原来是南大小姐身边的人,失敬失敬。”
我并不理会,目光扫向一旁。阿崇被捆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一双手别在身下,紧紧攥着。难怪没有察觉阿崇的断指,整个人灰头土脸得瘫成一团,装成怕事的样子,任谁都懒得细瞧。似乎察觉到了我来,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嘶声。绑都绑了,下手还这么狠,这男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大打折扣。怎么都不能划归为风流倜傥的大哥啊,道上的女人都怎么了。
“他出来单干,我是他朋友。还请教怎样才能放人?”
我一本正经道。
分辨出我的声音,老鹰微微一怔。的确,我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发出那样温柔声音的女人。笔直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捆,刘海遮挡着侧脸。黑色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短靴。“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南楠就这么埋汰我的装扮。
“单干?这样就和六合会撇得干净?既然这么逞能,那就照规矩办——留下点东西。”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好像说着前一天的天气,脸上还带着笑意。双臂交叠露出肱二头肌上蜈蚣般夸张的刀疤,这是比刺青更好的炫耀。
所谓留下点东西,那非得断手断脚。太暴力,我在心里画个叉叉。
我冷笑,
“我手里大约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何必要那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