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
谢荣生审了我一夜。
我为了显示自己积极的态度,话多了些。
我说自己怎样盯上任晴,任晴如何带我回家,任晴有一个怎样的女朋友,我又是怎么死缠烂打拆散她们。我说我和任晴干柴烈火,她给我“失忆”,我才发现她就把毒品藏在家里。
我断断续续地蹦字,后来疼得紧了,他开恩给了我一颗止痛片,我才囫囵说起来。颠三倒四地,很多细节他听得不分明,就来回问我。
等到有人送早餐进来,他才恍然发现我说得没一句重点,把岳明和南楠撇得干净。
谢荣生再问,我就说这些天查南楠的场子,大大小小跑了个遍。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讲得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人看起来怎样长相凶悍先动起手来。末了,发现不过是个小偷小摸。
谢荣生恼怒起来。反锁了房门,拽着我领子,将我甩在地上。
椅子随着我摔倒在地,正压住右脚脚踝,剧烈地疼,我眼泪都要下来。手铐拖着翻到的椅子上,手腕扯出血。
“够能扯的啊,看来你精神不错,那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好了。”
我依着他的说法,用手肘支着地,跪坐着,想要站起来。脚踝骨折一样疼,使不出力气。手臂被手铐拽着连在椅子后腿上端,卡着,腿卡着椅面,木椅又高又重,一时站不起来。
谢荣生就那么坐回去喝着茶冷眼看我,
“等一会儿你的检测报告就送过来了。要还是这个场面,我没法开门,他们就交到缉毒科去了。到时候别怪我不护着你。”
虽然觉得他贪功应该不舍得这么快把我交到别人手里。到时候他要审我手续复杂不说,更没那么容易滥用私刑。但如果惹恼他,让他觉得绝无希望从我这里挖出什么,那就未必再留我。谢荣生说得对,凭我现在上瘾的程度和身体状况,不必说缉毒科环境如何,断了“失忆”不出五天,吾命休矣。
我一次次尝试,扭曲姿势,将木椅先扶起来,才拉着椅子半坐住。本来坐在椅子上手铐的长度还有宽松。想要站着,就不得不将椅背拉得翘起。椅背顶在我脊梁上,手臂被向后拽起。就算这样也只能曲腿站立。
他看我这样费力,轻哼一声,
“你进来到现在将近九个小时,自己不着急,我更不急。”
响起敲门声,他开了锁,拿过报告,
“还有六十多个钟头,不过我想要不了那么久你就该说了。你也不必激我,刑讯逼供那一套我比你懂。不需要怎么花心思对付你,再过几个小时,戒断反应就够你喝一壶。呵,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失忆’毒瘾犯了的样子。刚好你做个宣传片,给大家好好看看。”
他叫了两个亲信继续审我,转身出去。
冷汗一层层下来。
重新打了灯光,逼得我拖着椅子站在亮里,不断重复回答过的问题。手铐嵌在肉里,黏腻的血一点一滴落下,手痛得将要麻木。空调调得更低,半曲着膝站着,膝盖从痛到麻木。大腿肌肉抽筋了似的痛,抖个不停。
止痛片失效后,疼痛就密密地传来。
我渐渐失去思考的力气,基本的问题就回答,其他一律不知道,实在逼急了,就背之前上交的报告。饶是这样,好几次痛得说不出话。
神智越来越模糊。站不住倒下去,又被扶起来。到后来索性也不再管我,由我坐着。
他们晚上交班的时候,戒断反应逐渐强烈起来。一天一夜喋喋不休,我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们把我换到审讯室。铁制仿紫檀木的椅子钉在地上,扶手间锁住挡板,又用手铐将手脚固定,保证我没有办法移动。我没想过坐这么高端大气的高椅。
又痛又痒的感觉从骨子里冒出来,好像锉子在身上的每一处骨节来回划割。身体又被椅子卡得死死的,只有镣铐滑动发出暴躁的声响,嵌入骨肉传来摩擦的钝痛。我弓着身子颤抖,他们就耐着性子审问,等我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再往后我已经完全失控,用头撞隔板,站不起身又一次次乱动乱碰。整个房间都是镣铐与铁椅撞击的巨响。血和着汗不断淌下来。
他们就只是看着我,减少我晕厥的时间。
在我稍微清醒的时候,谢荣生进来。逼着我看尸检的照片。青白的皮肤现出紫红色的尸斑。腹部的创伤处皮肉外翻,被水泡过而显得肿胀。最后一张是任晴的头像。在青色的光下,眉目还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刺穿两次,基本可以认为在同一位置。下手是有目的性的,切口平滑,动作非常快。内脏被刺穿,尸体散发出内脏气息。又在流水冲刷下,迅速失血。那种感觉应该是非常冷,很痛苦。”
“……”
我紧闭双眼,弓下身干呕着,稍微平缓的痛苦再度加剧。手紧紧攥在扶手上,指甲狠狠抠着。
“怎么,你也会觉得愧疚?”
谢荣生给了我一耳光,
“任晴为什么死,你敢说不知道?有种就对着她的照片,你还说得出之前的话?”
“……我录的口供,都是实话实说。之前怎样,之后还是怎样。”
我睁开眼,抬起头看他。他戳中我的痛处,纵然我勉强坚持,对着任晴的头像谎言依旧,却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