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婆子暗地撇嘴,直叹:夜路走多了,遇到的都是鬼。那江大比我不不讲理,这妇人比我心还黑。明明将儿郎换了田,还在老娘我面前弄鬼。白走一趟,总要寻个人榨点油星出来。主意打定,赖婆子端得正当嘴脸,道:“别家私事,不好说嘴,造口业。”
江二娘子差点一口唾沫啐到赖婆子一张白脸上,这婆子在外头一条口舌舞得生风,在她面前倒充起好人来。面上哭道:“婶娘可怜可怜我这做娘的心。”
赖婆子心道:你哪有屁个慈母心?纵有也是毒过鹤顶红,喂狗狗也不吃。嘴上道:“不可不可,不好背人说是非。”
江二娘子咬碎一口牙,拿出十几个铜钱推给赖婆子:“婶娘疼惜。”
赖婆子嫌弃地看了眼这十几文钱,不满地拢进手里,再扫一眼屋中摆设,心知榨不出多的,叹道:“也罢,自家骨肉给了别人,如何不牵肠挂肚。”
江二娘子哭道:“当初不得法,只怕养不活,又可怜大伯无妻无子,死后无人送终。一时想岔,倒害我儿一辈子。”
赖婆子心里鄙夷,假惺惺安慰,将说亲的事颠颠倒,说给江二娘子听,江二娘子听得暗喜,以为抓住了江大的把柄,真也好假也好,总要将这苛待继子的名头扣在江大夫妇头上。这赖婆子说亲被赶,可是人人都有见到的。
阿萁将前院的事听得分明,江大赶走了赖婆子,她心里暗暗窃喜,这份喜夹杂着各种滋味。半数是为赶走了上门生事的老妪;另半数却是为着江石这趟亲事成空,又隐隐怕这撮合山不忿被驱赶,到外面添没加醋嚼舌,败坏江家的名声。
想到后面,各样思绪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下眉头又上心间,一会为自己小心思感到羞惭,一会又不愿江石早早娶妻生子。
江娘子与江大二人也起各样心思,均想着:江施二家若是有意,这亲事再不好藏着掖着,对外暂不声张不打紧,对内却要说清道明,暗地将那八字相了,再等萁娘年岁相适,便摆酒席将礼定了。
江娘子更有几分惭愧,她一向周到,只这节却疏忽了,一味想着萁娘尚小,婚事不需慌忙,却忘了自家已经老大不小。原先旁人只道他家贫苦,兼又没好名声,这才无人说亲,如今有了起色,各人便趋进来做亲。
施老娘看他夫妇做事合心意,心里舒泰,也想着几时先将亲事定下。江石是个有出息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上好的一块肥猪肉,送到自家的嘴边,再没道理让给别人的。
等得一早将菌蕈收好,左右邻人一一告辞,江大往施老娘跟着一坐,道:“婶娘,我们不讲虚言,你家萁娘与我家有缘,与我家大郎也说得到一块,既然两家相合,不如做成亲?”
施老娘本想一口应下,忆起上次叶娘的事陈氏闹了一通,到了萁娘亲事上头,谁知陈氏是不是又要犯性子。如今她将临盘,有个好歹可不得了,便道:“侄儿爽快,我也不是扭捏的。大郎我也中意,只是,我是做嬢嬢的,不好独个做主,怎也要跟她爹娘先说上一声。”
江大吃惊:“进兄弟一惯孝顺,还敢不听婶娘的?”
江娘子轻拧了下江大,道:“婶娘说得有理,还是说上一声为好。”
江大笑道:“进兄弟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定然愿意,以后做了亲家,越发有借口一道吃酒了。婶娘放心,我家娘子是个和气的,二郎也与萁娘亲近,定不会让她受半分的委屈。八字什么也不打紧,我是个百无禁忌的。”
施老娘笑道:“侄儿不好胡言,八字还是要合的。你家家风,我自信得过,侄儿侄媳的为人我也看在眼里,大郎的品性我也知晓,倒没什么不放心。只是,虽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大郎却是极有主意,他自家可愿意?我家萁娘还半懂不懂,一团孩子气。”
江大心道:我儿一早就虎视耽耽,哪有不愿意的。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只笑道:“我做爹哪能不知自己的儿郎,他定愿意。”
江娘子则笑道:“婶娘要儿、媳说一声,我们夫妇也知会一声大郎,明日再互相回话如何?”
施老娘一拍腿:“便这么办。”
只可怜萁娘不知两家已在说亲,只苦恼于自己无处安放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