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爸爸的一番话使我更加感到惨痛!书桓,何书桓,我曾爱过,我还爱着,可能永远会爱着的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书桓,何书桓,一个多亲切,又多遥远,多可爱,又多可恨的名字!书桓,何书桓!
这天晚上,我打开一个新的日记本,(旧的已经被我焚毁了。)我坚定了自己,在上面写下我的决心:
“以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能再过着凭吊过去的日子,过去的,让它过去吧!我,陆依萍,向来自认为坚强,没有力量能折服我!所以,我不能再为过去流泪和伤感了!依萍,坚强起来,你是个强者!不是弱者!
“从今起,让何书桓在你的心底死去吧!让那些往事跟着他一同逝去!事如春梦,一去无痕,你那么坚定,也该拿得起,放得下!”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就当作根本没有获得一样,在认识何书桓之前,你不是照样过日子吗?何书桓,他有什么力量使你这样如醉如痴呢?他……“
我写不下去了,我拿着笔的手在颤抖,我自己写下的字迹全在我的眼前跳动,我凝视着面前的本子,感到眼睛模糊,头脑昏沉,笔从我手上掉下去,我的头仆在桌上,我心中在狂喊着:“何书桓!何书桓!何书桓!”
第八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天在下着雨。我披着雨衣,沿着新生南路,缓缓的向“那边”走去。我的步伐滞重,心里充满迷茫和落寞的情绪。街灯把我的影子投在地下,一忽儿在前,一忽儿在后。雨点不大不小的落着,是夏天常有的那种雨,飘一阵,又停一阵,大一阵,又小一阵。我让雨衣的帽子垂在脑后,也没有扣起雨衣前面的扣子,一切我都不在意,淋湿就让它淋吧,淋着雨,反而有种清凉的感觉,可以使我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一下。
到了“那边”,我沿着花园中的水泥路向客厅走,透过客厅的玻璃门,我可以看出里面的人影幢幢,很难得,客厅中彷佛灯光很亮,好久以来,这客厅都只亮一盏小壁灯了。或者,是梦萍出了院?我知道不会的,因为上星期天爸爸才告诉我,梦萍情况很坏,可能要开一次刀。那么,是什么事值得他们大亮起灯呢?我不经意的向前走着,一面嗅着园里的玫瑰花香……忽然,我站定了,这情形多像我第一次见何书桓的时候?人影、灯光、笑语喧哗……所不同的,那是冬天,这是夏天。那时我还没有去敲爱情的门,现在我却从爱情的门里退了出来。日夜迁逝,人生变幻,短短的半年,一切都不同了!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我脑中仍然是迷迷糊糊的,我还没有从我自己的冥想中解脱出来。可是,当我一脚跨进了门,我就感到像有一个人对我迎头来了一下狠击,顿时使我头昏目眩,迫不得已,我抓住了沙发的靠背,以免倒下去。等这一阵旋乾转坤般的大震动过去之后,我摇了摇头,使自己镇定一些,再努力去看我所看到景象,到底是真的还是出于我的幻觉。不错!这一切都是真的。何书桓正和如萍并坐在一张沙发上,手握着手,他们在微笑。如萍的笑是幸福的,柔和如梦的,是那种你可以在任何一个沉浸于爱情中的女孩脸上找得到的笑。她脸上还不止笑,还焕发着一种光采,使她原来很平凡的脸显得很美丽。至于何书桓,当我勉强压制着自己,眯着眼睛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正望着我,在初见面的那一刹那,他似乎震动了一下,他的笑容消失了。可是,很快的,那笑容又回复到他的嘴边。他似乎瘦了不少,但看起来精神愉快。望着我,他笑意加深了,他用握着如萍的那只手对我摇了摇,招呼着说:“嗨!依萍,你好?好久没见了!”
他说得那么轻松,那么悠然自在,他笑得那么宁静,那么安闲。我觉得我的五脏全被撕裂了,我的膝盖在打颤,使我不得不在沙发椅里坐下去。于是,我发现房间里还有好些人,雪姨、尔杰和尔豪。只缺了爸爸和梦萍。这时,他们全都注视着我。我努力使自己镇定,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是受了打击,尤其不能让雪姨和书桓看出来。于是,我竭力想装得满不在乎,竭力想在脸上也挤出一个微笑来,可是,我失败了。我四肢发冷,喉咙发干,胸口像火烧一样。我听到自己干而涩的声音,正吃力的在对书桓说:
“是——的,好久——没见了!”
“依萍,”尔豪说,嘲谑的望着我:“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书桓要和如萍订婚了。你看他们是多好的一对,简直是老天安排好的!”我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靠进沙发里,我对何书桓和如萍看过去,如萍正含羞而带着点怯意的望着我。当我看她的时候,她立即对我抱歉的笑笑。何书桓仍然握着她的手,也仍然带着那个满不在乎的微笑,跟我眼睛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呆了呆,立刻又笑嘻嘻的对我说:
“刚刚尔豪告诉了你我和如萍的消息,依萍,你不恭喜我们吗?”我努力想说话,但我的舌头僵住了,我深深的望着何书桓,记起他说过的几句话:
“我何书桓也不是好欺侮的,你所加诸我身上的耻辱,我也一定要报复给你!你等着瞧吧!”
是的,这就是他的报复!够狠!够毒!够辣!我深深吸了口气,想说话,想很洒脱的讲几句,表示你何书桓我根本就没放在心里,表示以前我只是玩弄他。但,我洒脱不起来,几度努力,我都没有办法开口。雪姨叫了我一声,她脸上布满了胜利和得意的笑,好久以来,她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笑着,故示关心的说:“依萍,你没有不舒服吧!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觉得自己要爆炸了,费了半天劲,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冷冷的说:“谢谢你,我舒服得很!”
“那就好了!”雪姨说,对我抬抬眉毛,笑得含蓄而不怀好意。“你知道,有一阵我们以为书桓会和你……哈哈,可见得姻缘前定,人力是没有办法的!”
我咬紧牙,一语不发。好了,现在是他们对我全力反击的时候。我环视这屋子里每一个人,他们全是我的敌人,现在我已陷入重重包围,而我是孤立无援的!在这一次作战上,他们已大获全胜,我是一败涂地!
尔豪继续对我嘲谑的笑着说:
“依萍,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呢!如萍大约十月里结婚,我们考虑了好久,认为还是请你当女嫔相最合适,怎么样?没问题吧!”“好!”我干脆的说,站了起来,我的血管已在体内偾张,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间屋子。我说:“我很愿意作你们的女嫔相,预祝你们白头偕老!”我望着雪姨说:“爸爸呢?”
“出去了!”“告诉他我来过了!”说完,我匆匆的走出客厅,几乎是跄踉的向大门外冲。在花园里,如萍追了上来,叫着说:
“依萍,等一下。”
我站住了,如萍追过来,站在雨地里,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
“依萍,你不怪我吧,我知道你是爱他的!”
我受不了了!我好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那股压力已到了最高峰,我甩开她的手说:
“别胡说八道,我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这傻瓜又拉住了我的手,用纯属于善意的,歉然的,好心的声音,急急的说:
“依萍,我知道你很难过,我自己也尝过这滋味的,我实在不该抢你的男朋友,可是他对我好……我没办法,依萍,以前我也不怪你,现在你也不怪我,好吗?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不是?”我心中冒火,头昏脑胀,望着她那张怯兮兮的脸,我爆炸的大喊了起来:“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懂不懂?你这个大笨蛋!”喊完,我无法控制了,我掉转头,冲到大门外面。在门外,我靠在围墙上,剧烈的呼吸着,让突然袭击着我的一阵头晕度过去。于是,我又恍惚回到挨打的那一天,站在门外发誓要报仇。仰起脸来,我让雨点打在我脸上,心如刀绞,头痛欲裂!我,走了半天的迂回路,现在好像又绕回到起点来了。何书桓……我在围墙上摇着我的头,无声的说:
“何书桓!我恨你!”沿着新生南路,我跄踉着向前走。雨大了,风急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