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宁静地像夜色下的湖泊,夏油杰恍惚间记起来,在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两个人同样坐在他的房间,她也说出了这句话。
——只是这会很累。
“……抱歉。”他不知为何会说出抱歉,大概是因为,让一个一直相信他的人…失望了。
少女摇头:“你从来不需要说抱歉,你一直行走在保护普通人的路上。”
“其实,我一直觉得杰像个主角,就是有点中二。”她暗暗吐槽道,“不是每个主角都会有个目标吗?拯救全世界的人什么的……”
“那是反派的目标吧。”他跟着吐槽。
但夏油只说了这一句,然后陷入思绪,等他再一次开口,脸上露出了或许是对自己的讥讽:“你看,有些人的目标,是保护全世界的人,我只是保护普通人……”
“我却自大的以为我能做到。”
夏油杰变得安静又自闭,气氛也像是凝滞一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圆桌边,时梦左思右想着宽慰之言,却一句都未说出。
她有时候会觉得,关于“咒术师应该保护普通人”的观点,很好反驳。
咒术师拿工资吗?拿的。
咒术师有特权吗?有的。
可时梦就是不想反驳他,作为一个朋友,也作为一个,同样有着“大义”的人。
只是比他的大义要渺小得多。
窗外深沉的夜幕,云散去了,月光明净,皎洁、清透……她想这一刻她不能保持沉默,也或许是听了他的心里话,出于公平,也出于…突如其来的疲惫。
“我也想保护很多人,但这些人只是…我爱的人,很过分吧。”
夏油杰低声回道:“但你做到了,你救了你想救的每一个人。”
时梦沉默着笑了笑,觉得如果房间里没有开灯就好了,这样两个人都不用维持脸上的平静,努力掩下纷杂的情绪,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嗯……其实很多人我都没救,保护我爱的人…这个说法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我身边的人…也不对,应该是我自己想救的人……”
她说得磕磕巴巴的,手上也多了很多动作,拿出袋子里的小星星头饰,看着它开始发光,把它慢慢地推向夏油杰。
手上的动作消除了她的紧张,语句顺畅起来,声音也变轻了很多:“其实大多时候,我只救了我身边的人……对很多人很多麻烦的事,我都装作视而不见了,对很多很无力的事情,对很多…仅仅只是看见的事情,我假装它过去了,因为我很清楚,我背负不了那么多的人生。”
夏油杰抬头,看见她努力勾起的嘴角。
时梦变得很安静,她已经许久没做梦女巫了,只是还会跑去梦乡看星星,所以没有多少人意识到。
如果现在问她喜欢做梦女巫吗?
——喜欢。
她喜欢作为一个梦境中的使者在星海里旅行、飘荡,自由自在、永远无拘无束……也觉得每一次追着流星跑的自己像个超人。
所以她也是个大龄中二病,只是能力足够梦幻,于是可以不用披着床单做出搞笑的动作,可以变幻出仙子裙或者披风,编了一个三段式的神名。
她还给自己捏了一个“梦女巫”的人设,温柔可亲,强大缥缈,梦境的使者。
到处逗小女孩,每次打满特效都可以不用顾忌很多人的眼光。
美名其曰:守护全天下的小女孩。
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了,她守护不了全天下的小女孩。
原因有很多,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大概是某一次,她在星海里肆无忌惮地飞了好远,路过一个晦暗的星辰,当即欢脱地把她定为今夜的幸运女孩,想要好好开解这个可爱的小朋友。
一个可爱小女孩的星星,来自大洋彼岸的一个国家。
一个消毒水味的、黯淡的脆弱的痛苦的梦——至今无法治愈的绝症。
时梦给她讲了两天的睡后故事,只有两天……
因为第三天,她不在了。
这之后,好像做梦女巫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又经历了几次类似事件,终于摆脱那股自以为是的中二,再不想成为别人的神明。
原来梦女巫只能做梦,改变不了现实。
夏油杰看见了她的眼睛,在这个夜晚映照了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破碎的光。
她像太阳,可是太阳也会落山,也会怕把热量挥洒出去、能力耗尽之后,坠落于世……
时梦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其实很早以前,很确信我是个好人,我对于好人的定义,大概就是,不伤害别人,尽所能地帮助别人,能够去付出。但是我发现我只是个能力有限的普通人,而且是那种,除非有人求到我面前,我会迫不得已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