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杨思贤还没有打算,事呢就已经传了出去,他这一条命还是班主磕头给救回来的,要是真让他想明白了选,必然是班主说的那样,拿上钱卷上衣裳逃出京城,从此依旧还过原来的日子,就当没有遇上仇人。
可没等他想明白,人就已经在大理寺,主薄执笔,余下三人反复盘问,大理寺正不过从五品,告诉的是侯爵,这事儿且得赶紧报给大理卿。
还没等到能报上去,主薄看了一遍供词问道:“你父辈只有两个兄弟?”
杨思贤整个人萎在地下,这几个大人其中两个疾言厉色,一个人倒温和,还给她喝了凉茶,仿佛伸冤有望,听见这一句点一点头:“小人父亲一辈就只有两兄弟。”若还有的叔伯长辈在,也不至于闹得这么惨了。
几个原在传看供词,他这话说完,面面相觑,互相换了几遍眼色,宫里可还有一位娘娘姓杨,跟着又问他祖父何时逝世,年月日都问得分明,当时他什么年纪,反复问了三回。
杨思贤过的好日子也就只有小时候那几年,祖父是极疼爱他的,想到自己离开家乡,都没能给父亲上香,母亲还蒙着污名,大声恸哭起来。
气色视声词为五听,大理寺以此五听明察案情,几个人主办案件,观其气辨其色,再翻问供词,无有一处前后颠倒的,可杨家没有女儿,若是真的,可不耸人听闻?
这事怎么办,还得大理寺卿拿主意,先把人关押起来,几个人拿着这份供词来回看,这案子究竟办不办,要不要派人去青州,就得看皇帝想怎么办,他要是想办,办成了总能加官,他要是不愿意办,那头上的乌纱就很有些不稳当。
大理寺卿拿着这份供词去找了袁相,从袖兜里掏出来,问他怎么办好,逗留半日,袁相什么也没说,请了他两杯清茶,送他出门,让他秉公办案,可这秉公两个字就已经大有文章,既然秉公,是不是得把人赶出大理寺,按着流程来。
人都已经进来了,审也已经审过了,这时候再想摘干净更不容易,袁相看过不置一词就已经是站了边,太子近来对杨家也很不满意,卫家那几个倒是远在天边,一个在业州养伤,一个往领兵赶到清江,大理卿想了又想,拿着这份供词回到大理寺,依旧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呈送上去。
杨云越知道此事已经晚了,若是杨思齐一遇这事便报上去,当即便把人扣下,想想着他当时年纪还小,如今既替人披麻,那这十几年日子必不好过,就说叔叔婶婶也派了人去找他,只是战乱难寻,先把他哄回来,让他过过富贵日子,先用蜜糖把人的骨头泡软了,再软刀子慢慢把人磨死。
可杨思齐不知此事,从来也没听过家乡还有一个伯伯在,多少年祭祀也没有给伯伯上过香,只当是上门来泼脏水的,恨不得当场把人勒死,还想等弟弟的丧事一过,再把这个班子找出来,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他气愤难当,杨云越却大惊失色,着急派了官家,带上干净衣袍酒水金银,想先把人给拢回来,到了地方人早就跑了,班主也被打了一顿,人人都知是家来寻人,小唐脚底抹油,劝他们快走,自己拎着包袱就先逃命去了。
杨云越这时再叫糟糕已经晚了,还在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那七八个蓝衣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杨思贤又是从哪里来的?此人是真是假?背后是谁想动他?只是想动他,还是想动一动齐王和杨贵妃?
找不到人,摸不到头绪,一切来得太快,都不及反应,上午闹到了大理寺,下午他派人去时,大理寺卿已经去了袁相府。
杨云越自以为找到了幕后主谋,上回曾文涉韩知节参袁礼贤的事儿,杨云越便不赞成,都知道是站在谁的背后参了袁相,可秦昱眼看渐长,并不似过去那样事事都跟舅舅商量。
袁礼贤在皇帝心里是什么位子,杨云越清楚的很,这事在大理寺里压了两天,袁礼贤只怕也没想好要拿这事作些什么文章,他赶紧派人回了老家,只要比大理寺派去的人早上一步,就还能再搏。
大理寺最后呈上的奏折,未曾特意点明杨家没有女儿一事,只说到弑兄逼嫂,正元帝此时一问,杨云越便跪倒在地,口里直喊冤枉,反咬一口,说分明是市井无赖想出来讹诈的手段,竟被大理寺当真,就算要告也该去京兆尹面前去告,大理寺越俎代庖,分明心怀不轨,意图构陷忠良。
正元帝面沉如水,听他喊冤,看他喊完了冤枉,又急着表明忠义,点一点头:“让大理寺侦办,明慎二字不可忘。”
杨云越的人已经先走一步,还没来得及打听出杨思贤是怎么一路到了京城的,若说是袁相办的,那七八个武人是从哪里寻来,若说是跟魏家结仇,魏宽有没有这脑子另说,时间也对不上,杨云越跪在堂前冷汗涔涔,找不到幕后人,就不知如何接招。
听见正元帝语意中有和缓之意,杨云越微松一口气,待听见他点的主审官员是胡成玉,把牙一咬,自知此事绝瞒不过去,得先把秦昱摘出来再说。
事情捅了出去,后头怎么办,其中还有什么弯绕,便不是卫善能掌握的了,王七早早报说已经把人送进了大理寺,可等了两天这事儿才报上来。
她本来也没想一次就能把杨家推倒,正元帝只要心里还记得救驾那一点功劳,杨家就不会有大事,追究秦昱的血统来路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