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心知这事与宓美人有关,姑姑不说,只能往别处问,心里盼着能见到秦昭,只这一刻不见,心里就翻腾着想他,他在身边总能讨个主意。
待到天色将明时,太子妃整了衣冠出来,三人一同往含元殿去哭灵,行到宫道上碰见了徐淑妃与乔昭仪几位,东宫的姬妾也早就素服等着。
东宫有七八位良娣良媛承徽昭训,晋王府只有卫善一位王妃,干脆就陪在皇后身边,礼官一见唱名的时候便把卫善加了进去,她身上原就有公主封号,连封号也一并报出来,再三拜过赵太后。
含元殿中一片哀哭声,卫善跪在太子妃身边,既是姑嫂又是妯娌,两种情谊论起来都有些半真半假的尴尬,守了一夜,又穿着重孝,跪在灵前,彼此看过一眼,倒有一刻的心意相通。
卫善实是哭不出来的,上辈子若不是赵太后添那一把柴,姑姑也不至于被软禁丹凤宫,老太太两辈子不算是寿终也算好死,低头抖落出袖中的香包,包在帕子里擦拭眼睛,眼泪还未落下,就看见太子妃也是一样取了香包。
她对赵太后更无情谊,赵太后回回见着她,要么是念姜碧微,要么是念云良媛,正经的孙媳妇倒被老太太晾在一边。
云良媛自怀了胎,太子妃便常带着她往宜春殿走动,赵太后给她的东西加起来,比给太子妃的都多,一心巴望着云良媛能生个大胖小子。
卫敬容是知道这老太太不明事理的,对太子妃明里暗里都说几回,劝她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个有孕的妾,秦显正值大好年华,等他回来,东宫也不会只有一个云良媛有身子,不必这样看重她。
待见太子妃一味大度,看着倒不能苛责,还赞她贤良,可要说她跟赵太后能有多少情份,不说全然没有,让她对着棺木哭,还真有些哭不出来。也是一抬手,抖出袖子里的香包,按在眼睛上,一股辛酸之气直冲口鼻,泪水立时滚落在衣襟上。
两人目光一碰,倒从彼此眼中看到些笑意,身后妃嫔个个呜咽,有几个真哭还真挑不出来,礼官看着线香记时,哭跪三次过后,就轮到皇子百官致祭。
卫善上前一步,扶起姑姑,这才看见她当真红了眼圈儿,把帕子往她手里一塞:“姑姑切不过太过哀伤。”
皇子哭灵该当没人哭得过秦昱,秦昭从来自持,自小到大,都没有大喜大悲失态的时候,卫善还怕他哭不出来,一样给了他一个香包,谁知道秦昱没张口,是秦晏哭得惊天动地。
他还不满两岁,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眼前许多生人就已经让他害怕了,又是礼又是乐,秦晏缩成一团,“哇”一声大哭起来。
秦昭立即把他抱在怀里,抱着他行跪拜礼,秦昱这才又放声大哭,哀恸得不能自已。又跪行过去抱住正元帝的腿,劝他不要哀伤太过。
秦昭作不出秦昱这个模样来,领着弟弟们跪在身后,得亏有那个香包,袖间一藏,嗅着味道就流下眼泪,既能照管弟弟又全了礼仪,反被朝臣称赞晋王治丧得体,哀而有度。
秦昭住在麟德殿中方便理事,他主持丧仪,少有得空的时候,卫善干脆也不回府去,又住回了仙居殿,寻了空就去瞧他,两人在宫中呆了七八日。
秦昭在前朝,卫善在后宫,坐在丹凤宫中也能听见太初门外的哭声,在京的群臣官员素服黑纱哭祭,哭了三天,里头哭得最惨的就是赵太后的哥哥思恩公。
赵太后死了,这桩案子正元帝却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动了军需就是动了根本,正元帝一面在灵前上香,一面赏赐上表赞美赵太后德行的翰林官员,要把这些文章刊印成册,让天下都知道慈恩太后的德行,跟着赵家事就捅了上来,正元帝下令把赵大虎给拘了起来。
赵太后没了,赵家也就没有了仪仗,思恩公夫人素服到丹凤宫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娘娘就看在太后的情份上,救一救大虎,他是叫人给骗了。”
卫善就缩在帘内听着,赵夫人原来叫皇后叫侄儿媳妇,如今没了靠山,有事相救,又叫起娘娘来,赵家几个分明暴发,偏偏又全是膏粱子弟作派,包妓子斗蟋蟀吃酒赌钱没有一样不会的,若不是没了钱用,也不会被人挑唆两句,就伸手到军需棉服上,也就是这两日消停了,原来赵家门前一日不知有多少讨要赌债的。
赵太后刚走,赵家眼看着就要获罪,朝中确也有劝的,袁礼贤上表称古今之明君,岂以小事而乱大义,赵家有罪便得治罪,非为太后离世而把太后之功记在赵家身上。
胡成玉上奏便和缓的多,说赵家一门耿直忠厚,若不是受奸人挑动,绝不会办下这等事来,把一半算成是正元帝的家事,是有人欲用正元帝对子侄辈的求全之心,来离间骨肉之情。
两人针锋相对,各有所指,思恩公立时病了,赵夫人就只得来求卫敬容,卫敬容扶她坐到身边:“陛下心中有数,思恩公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她既喊了娘娘,那么卫敬容就称她一声思恩公夫人,赵夫人恨不得她能保下儿子来,此时方才明白,太后这靠山可不是千年万年永不倒,这会儿太子不在京中,除了皇后竟无人可求。
赵夫人坐在丹凤宫中连声的哭,把用在赵太后身上的功夫用到卫敬容的身上,大有她不答应,便不走的架势,眼睛巴巴望着殿门,就盼着正元帝到后宫来,总不能太后一走,就治自己家里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