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赶不回来,卫善自个儿在庭院中摆上桂花果酒赏月,沉香几个做了杂果月饼,有印成兔子模样的,卫善一看便想起秦昭送给她的,搁在窗台上那一对儿雪兔子,把这个收了一盒送到永宁去。
还特意拎了一盒子送到竹院小屋去,林先生目不能视,可两人却依旧在小院里摆了小桌,满捧的桂花泡茶,茶叶极淡,桂花香味却极浓。
卫善立在小院门边,从漏花窗里看进去,院子里清清净净,身后是一片竹林,桌上插着两株桂花,林先生坐在竹椅上,脸仰起来,仿佛也在看月亮似的,叶凝手里握着个彩雕的兔子,正侧脸看着他。
卫善后退一步,这一盒月饼也不用送进去了,看人团圆,心里便有些难受,可想到二哥必也一样想她,就又好受起来,秋日里凉风一起,她身上便好受许多,干脆往庭院里去。
行到园中,在庭前折了枝细簇簇的朱砂桂,把花瓣摘下来,手里满满一把了,再塞在荷包里,丝绦打上同心结,送给秦昭。
如今虽才八月,边关已经想着要预备寒衣了。永宁县此时一半是边军,一半是军户,落了军户的也不一定都有家有口,成批的军衣还未送到,报上去有损护甲也没补发新的,秦昭写了信来,把刘刺史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刺史捏着鼻子把这些东西都给拨发了,一听说御史要来,胆子也壮了,声气儿也大了,总有人来替他撑腰,这会儿便先忍气吞声,越发显得晋王气焰嚣张。
怎么也得把家中幕僚不明不白死了的事传到御史的耳朵里,狠狠告上一状,朝廷命官三品大员,家中人说死便死了,死得还这么蹊跷,非得大倒苦水,也是对正元帝示意,不是他没有能为,而是晋王手段太辣。
晋地几波人都憋着劲,晋王和晋王妃两个,该干什么依旧还干什么,潘家那个草场如今用来训练战马,卫善在晋地置下的头一份产业算作公用,接着便是田庄商铺。
肖管事原在京城就替秦昭打理产业,皇家还有皇庄,王府自然也有庄园,底下有献上田地的,连着佃农一并献上,还是在收成之前,白白把一年的收成送给卫善。
换作原来卫善必不敢收,如今收下,转眼便在晋州城里开设了六疾馆,抚孤济贫开善堂,拿富人的银钱来救济穷人。
卫善舍得钱捧袁含之的诗才,自然也舍得钱替自己传扬美名,还有一个多月御史便到晋地,要他从入晋地起,听到的都是好话。
头一桩是给进京赴考的举子官员们预备盘缠仪程,原来这些府州县中选出来的学子们都得自行预备盘缠,也有书院帮补,也有大户人家办善事资助,晋地一向赴考的人员不多,便是许多人家贫,办不出这么一份盘缠来。
此去京城千里迢迢,舟船打尖住店,处处要钱,就算学政司功发些钱也是远远不足。卫善干脆跟聂三娘要了两条船,把京城科举的这些个学子都安排上船,船上管食管水,送到京城就住进晋地会馆。
林先生听了便点头,递了一张条子来“服色同,其心同。”,卫善把这六个字看一回,嘴角一翘,既是晋地出去的,干脆就连衣裳也一并发了,人人都是青衣竹簪,穿在身上一看便知道是晋州人。
同船出去时还看不出分别到,五十来人一进京城,声势浩大,各地赴考的举子了望便知。听说大夏时便有吴地学子白衣渡舟入京城,如今也有晋城学子青衣入考场。
这些人只要选官分往大业各县,或是直入中枢,总能记得晋王的好处,传诗名不如办实事,这些文人此时只有一张嘴一支笔,把卫善夸得好似观音菩萨降世,夸得刘刺史脸上发绿,花小钱办大事,他原来却不曾想到。
刘夫人还得到王府来赴宴会,听见曹夫人韦夫人变着法的奉称,面上撑着笑,还得在一边凑趣:“王妃可真是菩萨心肠。”
卫善笑盈盈看了她一眼:“说句不敬菩萨的话,塑金身捐香油倒不如补桥铺路。”
第二桩就是编排戏文,趁着农闲时节往个个村县里演戏说书,唐九扮过一回货郎,卫善这才知道大城小镇上还有官府发文颁布官府新令,小乡村中却单只靠着人传人,赶集的时候听两句闲话就当了真。
在这个地方传谣言,一传一个准,人人都深信不疑,流传的又久又深远,要想改换这些人的念头,着实不易,唐九走了乐平县几个村子,都未能如愿,一多半人依旧听信镇上来的消息,最后也还是用了林先生的办法。
既然在这上头吃了亏,那便不能一直都吃这个亏,排戏文这法子还是刘刺史教给卫善的,他那本《天圣菩萨下生经》传得这么广,不就是从佛寺书场传出去,贩夫走卒听上两句,赶集的人再听上两句,正元帝是菩萨化身这件事才叫人深信不疑。
连菩萨下生降世这样的事都有人信,那编两出戏,添两折书,叫人往村县中传唱就更不是难事了,得叫晋地境中的这八十五个县,都知道晋王的名声。
卫善出钱,常家牵头,着人编话本排新戏,这些个小戏班子都是现成的,一样是跑村县里讨生活,唱的次些也不要紧,要演得卖力气,转完一圈再来支余下的钱。
晋地的百姓便原来不关切晋王晋王妃,也经过这些大小事知道了晋王的名头,原来的日子不算难过,总有个“油老鼠”盯着,日日想的就是轧出些油来,填他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