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挂满了宝幡香帨,两边是九重莲花灯,只只灯盏里灌满了酥合香油,一日佛前供的油便不知几何,怪道这方丈要想这么多的法子开源了。
老和尚满面肃穆,施上一礼,眼睛从长眉底下看过秦昭,跟着又看向卫善,念了一声佛号。秦昭虽不信佛道,可也知道方丈把他抬得这么高,于他确有好处,便问他道:“方丈因何念佛。”
老和尚指一指沉香怀里抱着的太初:“好相貌,此子贵不可言。”
太初不过是个肉团子,吃得好睡得足,份量越来越沉手,卫善若不是练过箭,寻常贵妇人且抱不动她,她便最爱秦昭,因着秦昭手上力气最足,抱着她的时候最稳。
卫善一听贵不可言,便想起清虚来,当年清虚可不就是这么秦昱的,秦昱差点儿还拜了他当师父,要是清虚卖力些,那会儿秦显又在,说不准秦昱真能跟他当道士修仙去了。
秦昭卫善面上都无喜意,本来生在皇家,就是贵不可言的,太初在京城是郡主,在晋地等于就是公主,哪一个也不比她尊贵,老和尚说话等于白说。
太初被这一指,醒了过来,在沉香怀里“咿呀”声,这么一声就是要她爹抱的意思,与别的声调都不同些,是吃饱睡足要人逗了,秦昭一听就伸过手,把孩子抱到怀里。
为人父母听见夸奖,便心中知道是客套,也总难掩喜色,可晋王夫妻却不一样,方丈面上露出些笑意来,近前一看,太初睁开了眼睛,乌晶晶的眼睛极富神彩,看他陌生却并不怕他,在秦昭怀里扭来扭去,想伸出手来。
秦昭解开小斗蓬,太初立时伸手,一把揪住了老和尚的白胡子,她力气多大,几个丫头都知道,早上攥着压岁包,丫头都抽不出来。
方丈不以为意,还笑上一声,离得近了道:“原来是女施主。”说完又笑,这回却是压低了声儿:“若是男儿贵无可及,若是女儿,可代父祭山陵。”
秦昭依旧当他是句客套话,就算是客套,这老和尚拍起马屁来,也很有些不要脸了,只有天子可祭祀山陵,若要代祭须得写奏表告祭山神,看他眉毛都白了,一直垂到眼帘下,倒有些长眉菩萨的相貌,想他年纪大了,大殿之中又无旁人在,便不置一词。
卫善却心中一顿,这辈子事事不同,却又事事相同,难道会真被这老和尚说中,两人看他年老,都不跟他多说,太初却不懂事,把胡子抓在手里不肯放,还是沉香用荷包穗子逗她,这才保住了方丈的胡子。
永寿寺方丈的话,到底传了出去,可外人不知究竟,只知道说郡主有贵相,这话传过一阵也就没人再传了,都已经是郡主了,如何不贵。
新年不过闲上几日,还未到正月十五上元节,秦昭就又回了永宁。城中人过年,北狄散部也要过年,元日那场大雪冻死了许多牛羊,逼得那些残部纠集在一处,本来那些残部人不多,马也不多,纠集在一处却有千余人三四百匹马,作势要攻永宁,却转而攻了乐平县。
战报传来时,秦昭正在家中和袁含之吃酒,这回来的专审官员中,有一个是袁含之的好友,再有半年就是妹夫,宋溓一辈子两个爱好,一个是爱替人写墓志铭,二是爱吃酒。
得是薄酒,味儿不能重,略带酸味的越好,说白了就是喝劣酒,袁含之是不满意这个妹夫的,可家里已经定下了亲事,袁妙之自己都出面,他就更没话说了。
秦昭劝他和妹夫多多走动:“你是兄长,若与妹夫不和睦,岂不连累了妹妹。”说着饮一口酒:“不过是人怪癖些罢了,我前头没有儿子,等太初大了,就教她骑马射箭。”
骑马射箭,让袁含之想到了魏人秀,心里一抖,却不好反驳,想想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回家来哭诉,还是当场当回去,那自然是打回去让人安心些。
秦昭是有意让他们走动,宋溓在其中似个闲职,也无人交托他什么,可该知道的,他总能知道些,袁含之果然预备拎上两壶酒去官驿找这个妹夫,便是此时战报传来,秦昭披衣即走,都不及和卫善说上一声。
第260章飞羽
卫善听了禀报,知道秦昭赶去去乐平坐镇,吩咐小福子收拾些衣裳吃食跟过去。
今儿是正月初八,燃灯祭星君的日子,两人都不信佛道,并不设纸马为祭,不过是院中点上星灯,抱着太初逗她一回罢了。
“夜里的灯都已经预备好了,要不然干脆在水阁里摆宴,再叫两个舞姬在院里跳舞罢。”沉香觑着卫善的脸色,怕她失望,秦昭这才刚回来没几日,此时去了,正月十五也赶不回来了。
卫善心里自然难受,可也没难受就折腾人的,何况还有女儿陪她一道过节,摇摇头道:“点灯就足够了,这么大雪的天儿,叫她们穿那细纱在雪地上舞,可不冻人的骨头。”
沉香见她好了,笑一声:“这是公主仁慈,哪一家的歌舞姬们能似咱们家的清闲,上回我还听底下人说,北院的舞姬们说要缠腰,再不缠腰就粗了。”
卫善不喜这些,也不全为着是刘刺史拍秦昭马屁送来的舞女,而是她上辈子在甘露殿中着实看得太多了,秦昱就喜爱这些舞姬歌姬,宫里的不足,还到外头去寻,瑶台上日日莺歌燕舞,要不如此,也不会年轻轻就掏空了身子。
她知道沉香是有意说这些逗她高兴的,对沉香点一点头:“就把灯点起来,再挪两盆花树,上元的时候就在水阁边挂灯,给太初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