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可不敢,秦昭军令最严,若还在城外设帐,这位公主还没接近帐前百步,就已经被弓箭射死,自己要是开了帐门,必被军法处置,他吸吸鼻子:“我替你禀报。”
高昌公主被她兄长献给了秦昭,被秦昭严词拒绝:“你父亲已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将公主献给了陛下,此去京城,公主如何处置都由陛下定夺。”
才刚掀开了帐子一角,就见秦昭又坐在窗边的毯子上,抬头望天,一只手摩挲着小指上的金戒指,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细枝,在落笔划拉着什么字,被土城的夜风一吹,散了满地的黄沙。
小卒退出来,对公主道:“咱们将军在想念王妃。”说着又觉得不对,又换一句:“将军在想将军夫人。”
侍女一字不差把这话翻译给公主听,公主一怔,城中美妇有情人是寻常事,他既在思念夫人又在思念情人,公主望向帐顶,知道今日不是时机,转身回去。
秦昭扔了细枝,沙地上还是那一个字,风一吹便半边字便不见了,落霞锦袖、土城黄沙上写的都是一个字,“反”。
第316章称臣
大漠七月,夜间星辰最亮,秦昭夜夜望着头顶星光,算着回程的日子,只要一日不曾接到圣旨,一日便是平安的。
秦昭不住催促手下官吏加快收捡高昌国库,东西装车运走,再将高昌新王押解上路,至于丝路公主,她既是丝路明珠,就把这颗明珠留在大漠,要献妹那也是高昌降王的事,自七月占领城池,到八月中大军终于启程回朝。
秦昭心中隐隐难安,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他办每一件事做出每一个选择,总能明明白白看见眼前的路,可到此时,马蹄踩官道上却依旧还不安稳。
副将与秦昭多年相熟,自清江起便一直跟着秦昭,笑了一声:“将军回朝,正可赶王妃生产。”既在军中便以军衔相称,外人听了不明其意,秦昭一听,眉间透出些笑意来。
谁都知道将军与夫人恩爱甚笃,夫人有孕在身的消息一传到高昌来,秦昭便着人寻摸各色玩物,丝路上的宝石与中原不同,衣料花样也别有意趣,秦昭挑了各色织金织银的纱料,装了三四只箱子,预备带回去给王妃郡主。
不到京城心中难安,秦昭骑马行在队中,身后跟着几十辆装满了高昌金银的车马,还未行过陇右官道,就见对面黄土飞扬,一行七八个人骑马而来。
小卒一见便自军前跑到队中,到秦昭马前大声回报,似这样的行军,路人早早避过,岂敢与大军争道,对面奔驰而来的,要么是军报,要么就是圣旨。
秦昭轻夹马腹,往队前去,两边军士自动停下,分出道路来让他前行,副将一见便知事情有异,紧紧跟在身后,待前头那行人离得近了,便能看得见官服花色,果然是来传旨的。
正元帝下令设高昌为西州,令秦昭返回西州,建州县设官衙,身后三万兵丁就地散去,各自领队行军回原先州府中下设的军户,只余下千余人到高昌当守军。
秦昭骑在马上,身后一片哗然,好容易离了土城,谁还愿意回到那少水干燥的地方,两位副帅看向秦昭,只见他一只手按在剑上,一只手勒住缰绳,久久都不下马接旨。
传旨官员一行七八人,其中还有个洋洋得意的曾文涉,此事过后,他非但不曾贬官,反而升任回京城,官虽小了,却是明降暗升。
秦昭身后是披甲带剑的三万兵丁,他不动,身后的人便跟着静默下来,初时的哗然过后,队中人人都不再作声,队前千余披甲兵丁似立在土上的木桩,连人带马都一动不动看向传旨官员。
这样的寂静仿佛拉紧了的弓弦,不知何时便利箭便会射出,连曾文涉都收了笑意,忍不住缩了缩步子,他们既要传旨便个个下马,这几匹官马,又怎么能和军马相比,低下头去,踩着蹄子往后。
曾文涉手握圣旨,牵着马绳退后两步,喉头不住滚动,左右竟无人作声,他提起声调,手指秦昭,大声道:“晋王还不下马接旨?是要抗旨谋……”
他越说越是气弱,呼喝晋王时中气还足,说到“抗旨”两个字时,只觉得眼前数不清的兵丁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待到喉间“谋”字刚刚出口,便在秦昭眼中看见一抹轻蔑笑意。
秦昭居高临下,曾文涉仿佛一只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鸡,那个“反”字被掐在了喉管里,抬着的手指僵在原地,心中不住转念,必要将此事报给正元帝,晋王对圣旨不敬,便是对正元帝不敬,就是心里有谋反之意!
两边僵持不下,山风过处似乎还能听见军丁手中铁刀枪剑戟传出的嗡鸣声,短短一刻,七八人便吓出一身冷汗,就连曾文涉也不敢再开口,要是秦昭此时行凶,管他谋反能不能成,他们几个的小命可统统难保,就此葬送在这黄土大道上。
秦昭手指头紧紧扣在小指戒指上,见对面几人抖如筛糠,这才开口:“陛下可还有旨意?”
领头的那个摇了摇头,秦昭眉锋一动,就见那人身子都躬紧了,他又问道:“陛下竟没旨意封赏三军将士?”
打了这样的胜仗竟一个子儿都没赏下来,虽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已经发了笔小财,秦昭是个大方的将军,高昌又是个富庶的国家,二十二座城,城中宝库搜刮一空,靴子帽子里多多少少藏着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