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会儿,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黄西棠的房门。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进来了。
他们分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白天工作完,夜里下了班,就回到这房间里坐着,有时下班时精神还好,他就一件一件地随手翻看她留下来的那箱杂物,这个箱子跟着他有六七年了,他却一次也没有打开来看过,之前黄西棠在家里的时候,倒是偶尔见她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凑着头往里头翻东西,赵平津有时经过她房间,看见她不是在端详那些学生时代的照片,就是在看自己的笔记本,那时他们关系疏离,他嫌弃这东西灰尘多,从不曾费心关注过她到底在做什么,没想到如今一打开来,她保留着的一叠一叠的跟他在一起时候电影票根,景点门票,车票,登机牌,这些零零碎碎的票据的历史已经超过了十年,纸张已经发黄,甚至有些往事,他自己的记忆也都模糊了。
黄西棠丢过这些东西两次,第一次是他们分手,她把嘉园的那套房子卖了,东西全扔在了门外,沈敏去捡回来,送还给了他,第二次,她在北京离开他,这箱子留在了他的公寓。
他知道她今生已不会再回头。
那时赵平津已经结婚了,在中原集团的职务升迁,工作更加的忙碌,夜里大部分时候都有应酬,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身体极累,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床边的地毯上,什么也不干,就那样呆坐着,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天光微亮,这样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后来有一阵子,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便吩咐公寓的保洁人员打扫后把门锁了,但没过多一阵,他还是拿回了钥匙。
黄西棠在家的时候,她就从来不锁门,关上的时候都不多,也许觉得房子是他的,她也是他花钱包养下来的的,她服务得尽心尽力。
她这人就是这样,各种各样拧巴的小心思,各种找抽。
她离开他已经很久了。
那一夜她猝不及防地跟他告别之后,他让她下了车走了,而后恍恍惚惚地驱车回了柏悦府,心底仅存的一丝微弱的幻想,以为她不过是跟他闹脾气吵架,回到家时,却发现她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房间收拾得很完整,连被子都叠了,所有她用的私人物品都已经清理干净,梳妆台上空无一物,下边的抽屉拉开来,第一层是空的,第二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纯黑的木头盒子,上面一张银行卡,一张房间门卡,码得整整齐齐的。
银行卡是当初他给出去的那张,房门卡是柏悦府的,盒子里装着那块表,她原封未动。
他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看了一眼,一顺手就把梳妆台的镜子砸了。
她就是存心气他,她从他这拿了他多少钱呐,也没见她推辞,装什么清高,就这么一个他亲自送的破首饰,她就是不要。
想到当年他们爱得最深的时候,他喜欢她,就想哄她高兴,喜欢一件儿一件儿的送她些好看的玩意儿,想到分手后黄西棠怎么对待那些礼物,想到那些破铜烂铁的最后下场,新仇旧恨,他气得头一阵晕,眼前都黑了。
镜子碎了,掉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他恨她,很久不来,哪一天再回来时,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镜子也换了新的。
却再没有一个小小人儿从房间里跑出来,白白的脸蛋儿,黑色头发扎得乱糟糟的,对他傻乎乎笑了。
赵平津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靠着床伸直了腿,拉开了衣柜最底层的一个抽屉,熟练地扯出了那只小熊。
他没答应还给她,她就真的没有带走,偷偷搁在衣柜里头,还给它穿了一件小毛衣,这玩具真是她从小抱到大的,以前他们谈恋爱那会儿,就一直见她抱着它睡,毛绒都秃噜得不成样儿了,他拿出来,发狠地猛抽布偶的头,打得它头都委顿下去了,定定地看了会儿,忽然又舍不得,只好把它的头扶了起来,又抬手摸了摸。赵平津愣了好一会儿,举起来小心地嗅了一下,似乎还闻得到她口水的味道。
心里忽然就又难受了。
车子开进胡同大院。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春联已经贴上了,树下挂着一排红灯笼,赵平津在大院里停了车,往他爷爷奶奶的小楼走去,院子里的楼道口边上,迎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走过来,手上牵着一个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齐眉童花头,穿一件红彤彤的小裙子。
女人一见着他就瞪眼睛:&ldo;哟,这谁呀,稀客呀。&rdo;
赵平津嘴上也没闲着:&ldo;现在姑娘可真不害臊,哪有人大年三十回娘家呀。&rdo;
齐灵瞪他一眼,也顾不上拌嘴了,目光溜溜地打量了一眼他身边的人。
赵平津笑笑,介绍身边的郁小瑛:&ldo;瑛子,你见过的。&rdo;
齐灵笑容爽朗:&ldo;婚礼上见过一回。&rdo;
赵平津说:&ldo;这我们发小儿,铃铛。&rdo;
郁小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乖巧的小媳妇样儿,她嘴巴甜甜的:&ldo;姐姐。&rdo;
这时楼上铃铛儿妈妈走到了阳台上了,手上还摘着一把大葱,见到赵平津,立刻热情地喊:&ldo;舟儿,上阿姨家吃饺子啊。&rdo;
小姑娘仰着头清脆地大喊:&ldo;姥姥!&rdo;
铃铛儿松开了女儿的手:&ldo;上去吧,进门记得问姥姥姥爷好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