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位……果然没有让王某看走眼。」王守仁得知荆裂他们并未受宁王府的权势名利所诱,甚是敬重,朝燕横拱了拱手。燕横急忙回礼。
「王大人,你说我们此行要『借兵』,借的是……?」燕横问时,两骑不觉已渡到溪流对岸。
「到麻陂岭后,你自然会知道。」王守仁回答。「燕少侠,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只要听我的。行吗?」
燕横拍拍腰后「虎辟」。
「我这剑,不是早就借王大人你了吗?不用再问吧?」
燕横说这话的神态有点点模仿荆裂,整个人感觉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两人又再大笑起来,然后继续朝北面的山岭疾驰。
◇◇◇◇
一进到麻陂岭的范围,燕横就已经察觉那些闪现在树丛间的眼睛。
——林子里有人监视。
燕横正想开口,但想起王大人先前的嘱咐,也就忍住了。
王守仁却已知道燕横想说什么,微微一笑说:「不用介意那些人。」
他们牵着马,正徒步走在一条上坡的小路之上。那路径弯弯曲曲,两边都是看不见深处的密林,可供埋伏之处甚多。燕横全身都进入了戒备状态,空出来的左手表面看好像只是自然垂着,但其实沉肩坠肘,腕指处于一种介乎放松与贯劲之间的适切状态,任何一瞬都随时能够快手反拔出横挂在后腰的「虎辟」。
林荫虽遮挡了阳光,但树木密得透不出风来,他们走在坡道上只觉闷热,燕横身上和脸上伤处包裹的布带,全都被汗湿透了。
燕横一双长年修习青城派「观雨功」的锐利眼睛左右扫视,再加上耳朵倾听,察知两旁林间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并且一直紧随着他们移动。
他瞥见树林之间闪过一道快影,是个包着肮脏头巾的高瘦年轻人,穿着一件由竹片编成的简陋胸甲,腰带斜斜插了一柄镰刀,手里提着竹枪,踏着快要破烂的草鞋奔过。这年轻人身手甚灵活,跑步几近无声,但始终逃不过燕横的眼睛。
燕横看见对方就想到:这两天在庐陵县城里,看见的青、壮年男子特别少,现在知道他们都去了哪儿了。
他终于明白,王大人要借的不是什么「兵」。是贼。
「没有办法。」王守仁悄声说:「这个时势,要找最现成的武力,就只有这些家伙。」
登上坡顶,燕横突感眼前豁然开朗,从这顶处可俯瞰前方下面一大段下坡道,蜿蜒通往对面远方的山林。在那对面半山之间,隐现几座很巨大的草棚房屋。
王守仁和燕横一抵坡顶,就如越过了什么警戒线。他们前后两方的林木里,像有大群的野兽骚动,散发一股危险的气氛。
一物夹着呼啸的异声,旋转着急激从他们身后飞来!
燕横以剑士的过人视力,只需稍为一瞥,就确定那暗器的飞行路线并没有瞄准他和王大人。他没有作任何过度的反应,只是伸手拦在王守仁胸前防止他乱动,让那暗器自身侧半尺外掠过。
那物插入坡道旁一棵树干,是一柄粗糙又微微发锈的小斧头。
一直监视跟踪着来的山贼,一下子从林间全跳出来,二、三十人将前后道路都封死了。
燕横打量包围着自己的这伙人,邋遢的打扮与刚才看见过的年轻人相差不远,各佩着粗糙简陋的武器护甲,其中许多拿的兵刃,不过是柴刀、镰刀等现成的农具,又或者简单地把竹竿削尖成长枪,没有多少柄是真正为上阵战斗打造的兵器。他们一个个透出凶狠如饿狼的眼神,直盯着王守仁与燕横,又特别注视两人身上的佩剑。
燕横留意到,这伙山贼大都很年轻,其中只有三、四个是中年人。先前在林间看见跑过的那名高瘦青年也在其中,此刻让人看得更清楚,一张脏脸其实很嫩,大概只比燕横大上两、三年。
另一个比较年长的男人步前,他瞎了一只右目,却不用布带或眼罩遮掩,任由那像个「米」字的凄惨伤疤展示人前。男人双手拿着一对斧头,右手那柄不住在空中抛接把玩。刚才的飞斧当然就是他扔出的。
「王县令,又要来抓我们吗?」中年男人用旧官职称呼王守仁,他的独眼瞄一瞄旁边这个全身都是伤、带着长短双剑的小子,咧开焦黄的牙齿讪笑:「怎么这次没带人来呀?」
——刚才独眼男人以飞斧测试燕横,结果燕横似乎全无反应,男人对他很是轻蔑。
王守仁过目不忘,记得这个他从前曾经镇压招抚的贼匪,名字叫梁福通。王守仁一手拉着马缰,另一手搭在剑柄上,瘦削的脸铁青着无一丝笑容,盯着梁福通的眼神极是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