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看见我军在山下摆了多少人吗?竟然不肯接纳招降?……简直是一窝疯子……
梁廷雄不知道:「疯子」,对武当派而言,是最高的赞美。
梁廷雄这二百余骑虽已守住要道,但对方探子仍可绕往较东的山脚,攀爬山岩登上去,他心里已在盘算,一等入了树林追击的步兵赶至,就换他们防守这道口,自己再率骑兵去封截东面。夜袭的探子只靠两腿走路,骑兵必能在他们逃入山前先封锁去路。再过不久就天亮,到时探子被围在树林内,五军营的步兵就如瓮中捉鳖……
可是不知怎的,梁廷雄仍觉不安——这是从沙场生还养成的直觉。
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留意……对了,是刚才树林里的哨声!
——他们要通知谁……?
梁廷雄一想到此,战甲底下的背项流出冷汗来。
他举起腰刀,急忙向左翼那五十骑下令,因他们最接近那山道口。
「转过——」
梁廷雄未及说完号令,却已看见排开的骑兵队后头,许多身影从山道两旁树丛里突然闪现,迅捷无比地朝骑兵欺近!
骑兵的火把,映照出那新增的数十片刃光。
天下最强的利刃,如闪着鳞光的浪潮乘夜卷来。
最接近山道口的数名骑兵发现敌人从后突袭,没来得及拨转马首,急忙扭身举盾相迎!
一点寒光如箭,越过其中一面尚未高举的藤盾,没入那骑兵的咽喉,瞬间又以缠丝扭转之劲,带着沾血的红缨收卷回去,正是「兵鸦道」好手李侗的「武当锁喉枪」
那禁军骑兵咯血从鞍上倒下的同时,更多武当战士已杀到骑队的阵中。
两名骑兵只感垂在鞍旁的腿弯一阵剧痛,先后惨叫落马。「兵鸦道」弟子骆森泉俯着身体,在马匹之间舞动单刀,振落刃上鲜血,犹如朵朵夜里盛开的红花。
另两名骑兵想趁这机会从高而下击出手中矛枪,刺击骆森泉的背项,但枪杆只伸出一半,就被另一名「兵鸦道」刀手钟亚南以一双宽短的砍刀猛地架开,钟亚南顺势出右刀反撩,左边那骑兵握矛的右手两指带血飞脱!
从树丛间蜂拥一出的武当武者有三十余人,乘着这股令人震怖的威势,奔跑杀入骑阵左翼,扬起阵阵血风。
不管如何精锐的铁骑,在静止不动之下交战,先就丢失了冲锋的优势,面对身手迅疾的武者更像一个个又高大又笨拙的靶子。
把总梁廷雄看见左翼军士遇袭,急忙调动身边骑兵转过去救援。马蹄扬起大股沙尘,骑兵举起兵刃,在激动的呼喊声中策动反击。
武当弟子战斗时却一言不发,默默将利刃送向敌人身上没有盔甲保护的部位。
处在兵阵正中央的神机营铳手,由于早已下马步行,比猝然遇袭的骑兵更能灵活走动,马上把铳阵回转过去,要对付来袭的武当派敌人。三列铳兵移动时有条不紊,数组丝毫不乱,可见训练有素。
最前排那二十名铳兵在移转阵势和调整持铳姿势的同时,眼睛已经往搜寻射击的目标。以火捻点燃击发的手铳,准头其实不如弓弩,杀敌全靠整排密集齐射,可是现在武当派的人跟数十骑兵混成一团,铳兵怕误伤战友,无法开火。
战马的嘶叫与士兵的惨嚎响彻夜空。有的骑兵见情势不妙,急忙以刀枪拍击马臀,向外逃窜。
杀进敌阵的三十余名武当战士中,也包括了侯英志。他虽未获选入「兵鸦道」,但也穿了全身黑衣以利夜袭,右手握着武当长剑,左手则是一柄约两尺长的短剑,他的身影在战马之间穿越,步法如飞。
有个被坐骑抛下并未受伤的骑兵,正好就在侯英志跟前站起来,他身躯甚雄伟,比侯英志要高了整整一个头以上。骑兵虽然也听过武当派的威名,但仗着自己身高力雄,兼带着重装的战甲兵器,就发狠向侯英志冲去,双手把沉重的长柄铜锤挥出!
侯英志本就冷峻的脸,扬起不屑的笑意。
他踏步斜身,以「武当行剑」之法轻轻闪过猛扫而来的四十余斤铜锤,转移到对手右侧;左手短剑如蛇缠般压制着骑兵握锤的前锋右臂,另一柄长剑紧接着从短剑制造的空隙间闪电刺入,直贯进骑兵的眼目,一招杀败比他身躯大一倍的对手,如探囊取物!
侯英志这剑招,正是从「雌雄龙虎剑谱」学得的一式「贯霞」,并融合了他这些日子
苦练而来的武当剑技,已非正宗青城派绝招,而是他自己的领会。
侯英志的剑已经沾染了两个敌人的鲜血。这是他平生首次实战杀人,却出奇地没有半丝紧张,在战场上冷静的表情和姿态,一如天生就懂得猎食的野狼。
这年多以来在武当山锻练,每日已经激烈得有如真实搏斗,有的时候同门较技试剑,气氛更与战争无异。跟在青城山练剑不同,武当派弟子定期会以开锋的真剑对练套招,侯英志也尝试过十多次,早就习惯置身在锋利的白刃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