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日通却不知道方胜意志已经崩溃,仍照预定的战术,迅速一滚身抢向那打开的房门,以藤牌保护头颈和身体,右手刀预备砍向那门前黑影的腿部!
就在刀招未发动之前,秦日通却感到左手的藤牌传来一股极强烈的冲击!
那是一柄刃身宽阔的短剑,极强力砍在藤牌的左上方边缘,那冲击令秦日通左臂无法承受,架盾的姿势变形,藤牌降了下来,露出秦日通的颈部。下一瞬间,藤牌上端飞散出碎屑。
另一柄长剑擦过藤牌顶缘,斜斜而进,刺穿秦日通的咽喉。
黑影拔出带血的长剑,轻巧越过秦日通尸身,直捣房间后头谭洙所在。
「等——」谭洙惶恐中举起手掌
但他就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长剑另一次发动,在谭洙的食、中二指间刺进。
剑尖从谭洙的喉眬里拔回来时,他仍然维持着同一个站姿,半点不似已失去生命的样子。
黑影身后的方胜,只是僵硬地呆站着。他没有看清楚那连杀二人的剑招——不是因为太暗,而是因为太快。
这时黑影回过身来面对方胜。后面传来谭诛尸体崩倒堕地的声音。方胜瞧着面前这个长短双剑的杀手。他没有后悔自己刚才并未出击——根本毫无分别。
知道自己必死,方胜心里反而有些坦然,这时竟敢直视杀手的脸。
杀手以黑布巾包藏头发及脸孔,只露出一双眼睛。奇怪的却是:那双眼的左边竟肿得像颗乌黑的鸡蛋,只能勉强睁开一线,眉心处也有新鲜的伤痕。
——好像不久前才刚刚被人狠狠揍过一顿。
即使如此,那完好的右眼散发的凶焊杀气,仍足以令方胜背脊发寒。虽然杀气是如此浓烈,但见惯了各种恶人的方胜又隐隐感受到,对方并不享受杀戮。他只不过像一头狼,为了生存而狩猎食物而已。
方胜没有猜错。杀手的下一剑也很快,并未给他太多恐惧或痛苦。
◇◇◇◇
在谭洙那座城南别馆的四条街外,一家小小的豆腐店里点着一盏孤灯。蔡庆独自坐在店内,手里握着一个小杯,正在耐心地等待。
他浅浅呷了一口,让那液体停留在喉间,滋润了一会才呑下去。那并不是酒,而是清水。工作时蔡庆绝不喝酒。即使确定所有的安排万无一失,他都不会冒险,影响自己任何时刻的判断。
——因为在他这危险的行业里,所谓「万无一失」只是假象。他的工作处理的是人;是人就会有意外。
只是这次看来也没出意外了。因为不久后蔡庆就听到脚步声。那步音非常轻,只有留神才会察觉。
只得一人的脚步声。但蔡庆知道其实回来了两个人——另一人的脚步,比那更轻更静。
豆腐店的门敞开来。先进入的是个廿来岁青年,身材很健壮,步姿举动敏捷,在这样的冬夜里也只穿着粗布薄衣,样貌一脸憨厚平凡,但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专注。
跟着他进来那个脚步更轻的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头脸亦包着黑巾,手上提着一个长状的黑布包。他比前面那青年瘦削矮小,但无论谁第一眼看过去就能肯定,二人若是打起来,黑衣人杀掉青年只会是一眨眼间的事情。
就像猛虎与羔羊的分别。但此刻虎却跟着羊走。
黑衣人进入后,青年立刻将门关上。店门一关起来,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气味就显得更浓烈了。
蔡庆早就站起来迎接。他与黑衣人对视,瞧着对方一边肿伤的眼睛,略点点头招呼。
黑衣人却毫无反应,只是将手上的长布包交给青年,然后将蒙面黑巾扯下来。
侯英志的脸带着一贯的傲气,只是相比两年前在武当山上,增添了不少风霜与怨忿。那眼瞳像吿诉世人:你们这世界亏欠了我太多。
蔡庆跟侯英志平日见面不多,一个月里最多才两、三次,但每一次都忍不住留意他的脸。每次都不一样——上面的肿瘀和伤痕时多时少,有时是鼻梁骨给打歪了正在痊愈,有次则喉颈紫青了一大片说不出话来。蔡庆至今都不知道侯英志受伤的原因,也并未理会——只要这些伤不影响他的工作就行。
侯英志无视蔡庆的注目,将头巾也取下,并开始脱去身上的夜行黑衣。另一边那青年接过长布包之后,放在平日切豆腐的木桌上摊开来,露出内里长短双剑。两柄剑的造工都非常粗糙,没有任何修饰,就只是两片磨得锐利的钢铁装上了护手和木柄,再缠上黑布条,予人感觉像工具多于兵刃。虽说是「工具」,这双剑采用的钢材和铸工都是第一流的,剑锋也打磨得非常仔细。
青年将沾满血的双剑拿起来,在旁边的木桶里取水清洁剑刃。他洗剑的态度十分专心,好像世上再没有其他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这青年叫阿木,是蔡庆手底下宝贵的人才。阿木是个哑巴之外,脑筋也有问题,出生长大后一直不懂跟别人相处,爹娘不管怎么打他也教不会他做任何事情。他很小就被父母遗弃,要不是天生一副健壮的体格,能够出卖劳力,早就死在街头。在阿木十五岁时,蔡庆在临江城一个贫民窟中发现了他,并且改变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