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侯英志亦有一些创见和心得,令燕横不禁拍案叫绝,刺激他反省自己过去偶尔过于僵化、不敢大胆尝试的缺失。
——小英拿到剑谱,学的比我多,却反倒败了给我……我应该对自己的剑道更有信心。
——是我的「雌雄龙虎剑」啊。
这大半年燕横读着剑谱和笔记,就像隔着时空体验了侯英志在武当派那些奋斗岁月,也像重新得到这老朋友陪伴自己练剑。他常常回想两人在青城山里互相砥砺、一起研习剑理的日子,心头充满温暖与怀念。
这剑谱送到燕横之手,正是最好的时候。武当派早已不在,「破门六剑」成功救出霍瑶花后,生活也暂时安定下来。燕横努力思考着往后要怎么走,却像茫无方向。最顺理成章的目标本来是重建青城派,可是燕横一朝仍被朝廷通缉,要公然恢复青城剑派的名号可说绝无可能。何况说到要具有担负一门一派的武艺成就,燕横亦自觉未够分量。最希望做也最应该做的事情却做不了,燕横当时陷入深深的苦恼中。
得到「雌雄龙虎剑谱」,燕横就像在泥沼里抓到一根坚实的绳索;侯英志那部笔记,更令他感觉自己在「复兴青城」的道路上,并非孤单一人。
燕横此刻摸着这片木简,心里想侯英志到底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除了剑谱和笔记心得之外,木盒里再无侯英志片言只语。燕横却知道这份重要的礼物代表了些什么。
——小英他想通了。
——他必然已经找回「那个很重要的人」。
这大半年来剑艺上的跃进,自然教燕横快乐,但得知故友已然寻得心灵平安,同样令他欣慰。
侯英志的事情,启发了燕横:
——别要被过去或将来压得无法呼吸。活在当下的每一时刻。
这跟他一年前「山螺」修行的体悟契合:太执着于剑,于是为剑所奴役,放弃了剑,才明白如何真正「用剑」。
现在的燕横,享受着每个练剑的时刻,欣赏一切剑理的奥妙;把每个未解的难关视为乐趣。
他这才终于明白:师父何自圣在每次演武的时候,还有在与叶辰渊决战之时,为何会露出好像要享用美食的兴奋神情。
——当你拥有「自己的剑」时,就会这样。
这时他身后远处传来踏着草地的脚步声。燕横刚刚练完剑不久,感官还处于高度敏锐的状态,一下子就察觉出来,并且分辨得到是谁。
他笑得开怀,仍然坐着不动,继续抚摸那片木简。
童静轻轻坐到他身旁,倚着他的肩膀。
十几天之前的某夜,童静作了一个回忆的梦。
她回到自己只有六岁的时候。
当年她爹童伯雄创立的岷江帮,还没有后来雄霸四川一省河运的光景,仍在争夺成都几个最大埠头的利益。
梦里回忆的那天,小小童静坐在岷江帮总号的一座货仓里,看着父亲与帮众里的
一群打架好手,正在穿戴整理着竹片造的护甲,分派着明晃晃的刀子竹枪,准备迎接一场决定成都地下霸权谁属的火并。
她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瞧着父亲跟那些男人。几乎没有人交谈。每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气息——那气息不是年幼的童静所能理解,她只知道嗅着它,自己的小小心脏也随着加速跳动。
父亲童伯雄突然抬头向她看过来。那并非童静平时熟悉的温暖脸孔。冰冷,同时却也火热。父亲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她,却又像只是茫现看着她身后的墙壁。没有任何表情,但又似随时都要爆发。
六岁的童静凭着天生的直觉,感到父亲与那些男人在这将要玩命时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
——她很想成为他们其中一个。
之后她目送他们走出戒备森严的货仓大门……
童静梦到这里就醒了,在床上坐起来,再也无法入眠。
她在黑暗中回想那自以为久已忘记的情景。然后她确定了:
——我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希望学会战斗。
作过那个梦的次天早上,童静又继续跟练飞虹学武。
练飞虹早就有教导女弟子刑瑛的经验,加上这些年来的共处,对童静的特质十分了解,故此他并没有把崆峒派「八大绝」生搬硬套地全塞给她学,而是从中挑选适合她的东西加以传授:「通臂剑」里以巧取胜的招式,「送魂飞刃」的快射手法,并改用较轻的双刃飞剑;「乌叶扇」的近身短兵打击,以防范强壮对手抢入;「摧心挝」飞索配合轻功身法飞跃;「摩云手」里用以摆脱敌人擒抱的技法;「挑山鞭」中比较简单的几招双手长兵打法,以备只得重兵器时也能御敌。而刚猛的「日轮刀」和过于倚仗体力搏斗的「花战捶」,练飞虹则完全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