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跳下车子,朝余老爹笑道:“这是说什么话,老婆子特意过来瞧瞧孙女儿,也不必这般兴师动众。那红豆丫头呢,大白天怎么不在家里头?”
余老爹躬身回道:“原来是沈老夫人啊。回老夫人话,早上太子殿下派人过来,请小姐进宫给皇孙殿下把脉,若是宫里头留饭话,估计得晚上才能回。”
沈老太太闻言一愣,“什么,太子殿下?那丫头去宫里做什么?”
余老爹笑眯眯地瞧着她,“老夫人您不知道啊,我们家小姐曾是太医院最年轻御医,还救过太子殿下嫡出皇长孙,最得太后娘娘宠信。如今虽辞了官,可宫里头还是隔三差五地请她出诊。不止是宫里头,这满京城各位王公大臣府上,谁没来求过小姐。若不是这缘故,那长公主也不会因这么点事儿就被发配去守皇陵了。”他这番话真真假假,却实实在在地将这没见过什么世面老太太给唬住了。
沈老太太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她这辈子见过身份最高也就是长公主,名义上说是儿媳,其实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加上她自个儿出身也低微,对这些权贵有一种天生自惭形秽感,如今听余老爹这么一说,才晓得她那没见过孙女儿不是个乡野村姑,竟然还有这么大本事,混不是她所能拿捏。心中一时有些忐忑,原有那些想要讨些钱财心思也不敢再起了。
倒是邓氏有些不甘心,还在一旁怂恿道:“便是再有本事那又怎样,还不是我们沈家姑娘,对着您老人家还不得服服帖帖。”
沈老太太被她一挑拨,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正要开口,余老爹又道:“这位夫人说就不对了,全京城人都知道,十一年前崔家少爷和小姐就离了沈府,早改了姓了。即便是上回陛下圣旨里头,也只说了让崔夫人葬回沈家祖坟,却没逼着少爷小姐回沈家。再说了,闹出这么多事儿,这个沈姓在京里头也不是多光彩,我家小姐便是不姓秦,那不是还有崔家么,崔老太爷对我们小姐可是看重得紧,三天两头地过来探望,说我家小姐是您沈家姑娘,只怕崔老太爷不答应呢。”
沈老太太被他这一通带刺话说得面上讪讪,也不再多说,赶紧唤了邓氏回马车,掉头回去了。
待她们走远了,余老爹才朝远处露出一个鄙夷神情,摇头关了门。院子里,轮休在家玉珠睡饱了,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懒洋洋地问道:“余老爹,方才是谁呢?”
余老爹笑得慈眉善目,“没事儿,两个讨饭,打发走了。”
沈老太太回了府,心里左右不是滋味,想着红豆那丫头行走于权贵之家,诊金不说,一月下来不知要得多少赏赐,那么多白花花银子,居然半分也得不到,老太太十分地肉疼。可那丫头背后头站着个崔家,又被崔家挑拨得摆明了不认祖宗,这可如何是好。
邓氏也在一旁连连唠叨,咋舌道:“乖乖,我从那门缝往里瞟了两眼,正巧瞧见那屋里摆设,娘啊,那院子虽不大,可屋里摆设件件都是值钱货,那多宝格子都摆得满满,最上头那盏琉璃灯,我上回在店里瞧见过,一盏就得好几百两银子呢。那丫头竟比娘你过得还阔绰。”
沈老太太扭了扭脑袋,有些不悦。
邓氏察颜观色,见老太太脸色不好,又赶紧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哄道:“那丫头也有十六岁,该嫁人了吧。老太太你还记得我兄弟家老三么,相貌堂堂,也读过书,今年也有十八了,还没娶亲呢。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么丰厚嫁妆,进了我们邓家门,还不等于也是老太太您。”
沈老太太闻言顿时意动,面上却还故作犹豫,低声道:“这不大好吧,邓家那老三,不是脑子有些毛病么。”
“看您说,”邓氏赶紧道:“我们家老三也就是憨点儿,人老实,那红豆嫁给他,就只有享福命。再说了,那红豆虽说有些本事,可毕竟不是被掳走过么,不说身子清不清白,到底坏了名声,日后可不好嫁人。也就是我们老三人老实才不计较。老太太您可得早作决断。”
沈老太太想了想,亦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只是这里头到底隔着个崔家,她怕是做不了主。“那崔家怕是不同意罢。”
“管他们做什么?”邓氏嗤道:“再怎么说也只是外祖,哪能比得上亲爹亲祖母,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那大嫂过世了,自然是您老人家拿主意,就算崔家有什么意见,也轮不到他们来说。”
沈老太太被她撺掇得动了心,也不再多想,赶紧让邓氏回娘家,让她家兄弟请媒婆来沈府提亲。那邓氏巴不得,一溜烟地就回了娘家,到下午时,邓家就遣了媒人过来。沈老太太当即就拍板应了。
沈家蠢妇
崔宇一放衙,就被崔氏派来侯在宫门口下人给截住了,说是崔氏有事找。崔宇赶紧应了,随他一通去顾府。进了院门,才发现屋里实在热闹,除了崔氏外,崔老爷子和玉珠都在,凑一堆儿地不知在看什么,说说笑笑,热闹得很。
见崔宇进来,玉珠朝他笑笑,眼睛里掩饰不住揶揄之色。崔宇被她瞧着,心里有些发毛,不安地看着一旁同样笑得慈祥崔老爷子,不安更加剧烈。
崔老爷子和崔氏笑眯眯地朝他挥手,唤到了跟前,才神神秘秘地从抽屉里掏出两幅画卷来,展开了,赫然是两幅美人肖像。崔宇顿时明白了他们意思,脸上一红,眼睛却是不敢朝画卷上瞧。
崔氏笑道:“瞧瞧,瞧瞧,都二十好几人了,还这么害臊怎么行。上回姨母不是和你说了么,要给你找个贤惠又漂亮媳妇。我和你姥爷寻遍了整个京城,也就找到了这么两个合适。模样不消说,都是一等一好,性子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是新近进京述职四川布政使王大人孙女,年方二八,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另一个,你怕是也听过,就是镇将军府大小姐。”
玉珠平日里都在铺子里坐堂,故不清楚崔氏所指是谁,倒是崔宇闻言一愣,竟是仿佛听过那位小姐大名一般,问道:“是邹将军府上那位大小姐?”
崔氏点头笑道:“就是她。”见崔宇面上疑惑,崔氏又解释道:“宇哥儿可是听到过什么不好传闻?”
崔宇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摸了摸脑袋,憨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他家大小姐性子有些凶悍。”
“可不是!”崔氏高兴地一拍手道:“那姑娘十二三岁起就开始管家,性子不跋扈些怎么压得住府里那些下人。那邹夫人身子不好,邹将军一连娶了好几个妾,都是不安分,把个好好将军府闹得乌烟瘴气,连邹将军也折腾得没法,后来还不是都让那姑娘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是那邹小姐命不好,前几年原本都要议嫁了,偏赶上邹夫人害病过世,结果婚事就耽误了,一守孝就是三年,这不,都十九了才来议亲,要不,也便宜不了你。”
崔宇听她话里意思,竟似对那邹小姐十分满意,心里也不由得动了几分心思,遂笑道:“都听姨母意思。”
崔老太爷在一旁插言道:“这可怎么行,娶媳妇是你又不是你姨母,自然要看自己喜欢。不过那邹家姑娘确是不错,王家小姐虽然也好,可性子到底太柔弱了,你府里头又是那样状况,老太太又不讲理,怕是不好处。”
沈家老太太是什么德行,没有谁比崔宇更清楚,闻言只是苦笑。沈家原本只是小户,沈老太爷年轻时候还在铺子里做过学徒,后来娶沈将军母亲倒还认得几个字,只可惜这位原配死得早,沈将军那会儿又年幼,才在邻居说合下另娶了街头寡妇家女儿,也就是现在沈老太太做续弦。
这沈老太太年轻时候就不是盏省油灯,沈将军未中武举之前没少受她气,到后来他步步高升,那沈老太太又反过来摆起长辈谱,在府里头趾高气扬,一门心思地挑当时媳妇崔氏错儿。虽说崔宇那会儿年岁轻,却是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