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进了医馆后院,询问发生了何事,两个小药童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何桑的徒弟哆哆嗦嗦地指着阿箬,开口道:“她、她把师父弄不见了。”
阿箬设了结界,他们并未看见她是怎么杀人的,只知道一个眨眼的功夫,何桑便消失了。
涌进来的百姓有去救火的,也有跑到阿箬面前质问她的,阿箬没心思去应对他们,她想回去找寒熄,小屋就在一扇月洞门后,阿箬很慌张,她直觉情况不大对劲。
可那些人不肯让她走,几个男女拦在了她的面前,问她何桑去哪儿了。
问的人多了,阿箬心里便开始烦躁,她越烦躁,围在身前的人就越多。她的心跳得很快,因为周围太多的人,甚至有些胸闷气短了起来。她开始用嘴巴呼吸,视线所及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好似很远,却叽叽喳喳刺耳地传来,如隔着一堵厚厚的墙,纷杂如刀尖似的朝她而来。
“别吵了……别吵了!”
阿箬双手捂着头,那些刀尖仿佛随着一句句话刺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眼前的世间逐渐扭曲,每一个人都有好几重人影,房屋高低交叠,就像她醉了。
然后她听见了不止一种声音,那些声音来自于不同人。
“这么大的火该怎么灭啊?我也仅有家中水缸里的水能用了,井口被冰冻住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这火是芸娘那疯女人放的,她白天还来这里闹事的,天呐,她该不会死了吧?”
“师父怎么会变得那么可怕?我刚才不该退缩的,那是我的……师父啊。”
“何神医呢?去哪儿了?若何神医没了,这世间还有谁能救我的女儿?妍妍……”
“娃还在家里睡着呢,不行,我得把他们喊起来,这么大的火,恐怕一会儿就要烧到我家去了!”
“快看啊!这个女人的身体在发光,太吓人了!她该不会是妖怪,把何神医给吃了吧?”
……
好吵啊,阿箬咬紧下唇,浑身颤抖。
真的好吵啊!
太多声音了,远近皆有,一句句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叫阿箬忍不住作呕。她胸腔翻涌,呼吸越来越弱,四肢发麻,冷到极致了便开始发热。
阿箬垂着脑袋,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看那些混乱的身影,捂住耳朵也不想听到那些声音,可声音还是在,越来越多……
其实周围已经没有人开口说话了,阿箬浑然未觉。那些围过来拦着她的人渐渐退下,望向她的眼神逐渐带着恐惧,他们围在一起瑟瑟发抖,甚至有些人已经转身逃跑。
巨大的火焰之下,阿箬微微弓着背,青绿色的衣裙被一道金光照得几乎成了透明的纱,那道光是从她的身体里发出来的,由她的额头开始蔓延,如血管筋脉,也像是树的根,丝丝缕缕地传达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于是阿箬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脚轻轻飘离了地面,在她痛苦难当的时候,那些光芒将医馆的小院照得仿若白昼。
雪已经没在下了,空中有淡淡的花香味,像是清明雨后的茉莉,也像是深雪掩埋的绿林。
阿箬觉得好疼啊,她浑身上下都像是重新生长一般疼得她忍不住颤抖,她不想再听见那些声音了,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吵得她头都快炸了。
“闭嘴……闭嘴吧!”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开口的这一瞬喉咙里便似被火燎上了般,灼热疼痛。
便是死,阿箬也没觉得这么痛苦过,她连呼吸都做不到,整个人陷入了无力的挣扎中。
她突然有些伤感,不知是否因为何桑已经死了,所以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她,也不知这痛苦的缘由,是不是与她念下法咒收回其他岁雨寨人的仙气一样?
难道这颗心,不由她自主归还寒熄吗?
可她还没见到寒熄呢,她不是不愿意还心,她只是想再见对方一眼,她不想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此匆匆,是她率先跑开的。
阿箬她……想寒熄了。
“阿箬。”
飓风破开了雪地,漫天星辰坠下,化作了一场五彩斑斓的雨。
阿箬听到了寒熄的声音,她连忙睁开眼,从那些混杂的身影中,精准地找到了寒熄。
他一席月白华衣,银纱在风中如烟似雾,一头发丝像墨泼而成的瀑布,他慢慢朝阿箬走来,手上还提了一双女鞋。
阿箬愣神片刻,眼睛无法从寒熄的身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