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盯着纸张上的名字,不禁轻叹,假如你不是我哥哥该多好……眼前浮现出那双熟悉发烫的唇,那副宽广永远滚热的怀抱,还有那有力的手指……哦,不,我不该胡思乱想的,捂着脸,低喃呻吟闭上眼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惊觉,却发现春香早不在身旁了。
年羹尧书房里只剩下木柴火烤碎裂的动静,咯吱……好半天才会喘息重重的一声,跟着就完全化为灰烬。书桌正面微微凸起的挂钩下隐隐潜藏着他那柄长剑的痕迹,没有交错的印子,他的剑总是朝一个方向挂的。情不自禁走过去,伸手抚摸那片被炉火熏热的墙壁,和手心里的温度合二为一。收回手,背贴着墙,目光跳到书桌上。原先的《厚黑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金刚经》,看得出,还很新。
“咦,他不念佛的……怎么……”顿了顿,突然恍然,挺挺秀眉对自己解释:“说不定又是册夹了银票的本子吧。”嘲讽一笑,想到这些天府里下人接收到的各种礼物,食盒、花卉、盆景,还有大部头书籍。原本以为都是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心意,没想到却在废弃堆里再次发现了这些东西。食盒里还有糕点小吃,花卉盆景亮丽如初,书籍也是崭新的。后来,才从咳嗽不断的年福嘴里得知,这些都是惯用的障眼法罢了。无论送礼收礼者,看重的都是这些包装物里边的东西。东西是什么?已经不用问了。
收回思绪,年小蝶退回桌边,视线仍盯着这本佛经,指尖蹭了蹭它平凡的封面。“既然取了银票,那还留着你干什么?”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翻了两页,竟是发现其中很多地方都被蝇头小楷注释过了,或写佛教术语的含义,或写心得体会,详尽之至。“不像他的字……再说……他绝对没有写藏匿字里行间绵绵小字的耐心的……那么,这写备注观感的人会是谁呢?”脑中不由冒出大大的问号。
正在出神,冷不防被屋外的吵闹打搅。一个女人尖利的嗓音透过窗门钻入耳畔。
“喂,老头、丫头,你们要是再不让开,本小姐可要给你们苦头吃喽?”
“咳咳咳,敏贞小姐,不是我们不遵守礼节,而是……少主子……他……他确实不在……”不用问,年府里唯一称呼男人为少主子的除了那个咳嗽剧烈的老管家外,没有别人。
“是呀,是呀,主子还没回来,屋里只有小姐,要不您留下什么话,我们好转……”话没说完,就听一声极响的巴掌,接着是春香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小蝶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门前,双臂弯曲还没来得及推门,就被女人抢了先,如一阵旋风般刮了进来,撞得少女连连退后好几步,直挨到桌边才靠着稳住身体。
是你!两人对视,火花流窜!彼此都没什么好心情。
小蝶看了看门外的一老一少,悄悄抬起手,让他们掩好了房门。面对着敏贞,正想开口,却被她突然狰狞的笑容吓了一跳。那几乎是狐狸般恶毒的嘴角,浮现在她桃红色鲜亮的唇畔。女人跟着夸张地矮□,掏出衣襟边的丝帕,抬起手腕,朝她竟是拜倒。
“十四福晋吉祥!”
“什么?你说什么?”少女的脸孔煞白,好像被闷雷击中一样,头上唯一一根银钗下的水晶挂坠不停摇晃着,好像一滴水就要落下似的。
女人的脸更加狡猾了,早站了起来,拉着少女冰凉的手往前拽了拽,一把松开,围着她绕圈。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嘿……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晓得哩。”
年小蝶牙咬得死紧,瞪着得意洋洋的女人,看着她很是夸张地朝自己叹了叹气,扭着腰坐进哥哥书桌前的太师椅,随着视线落到了桌上……不禁登时紧张,糟了……急忙抓起那张纸,攥在手心。鼻尖开始冒汗。紧张的事项已经转移。
敏贞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笑得丝毫不在意,在椅中舒展开四肢,无比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拍拍嘴巴,笑道:“藏什么?怕什么?你道我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阵阵恐慌来袭,少女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膝盖松软得就差跌倒。脸拉得老长,不吐一个字。
敏贞更是好笑。“少女怀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写写情郎的名字,也的确可以寄托些相思嘛……”
她看到了?看到我写的字了?不会吧,我分明下手很快,另一只手先捂着的,她应该看不到的……心里忐忑的同时,颤抖着指尖,将纸团撕了个粉碎。
“哎哟,好可怜哟!”女人做作地捂住心口,撅起嘴巴,半闭着眼,从眯缝中打量年小蝶。像是在窥探她心理的暗哨。神情令人作呕。
“够了。请你自重。这可是在我家。”
“怎么?我哀婉可惜的不对么?你撕掉的可不止是惹得一颗芳心乱跳的名字,而是你与他的缘分。道一声可怜,怎么就不入你的耳了?难道只许你做得,就不许我说得了?”
“你——你简直无理取闹!”
“是又怎样?别弄错了,要不是……要不是我爹……我十有八九已经是你的嫂子了……”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我说的可都是明晃晃见得光的事。哪里像有些人,尽是干些背地里龌龊的勾当!”
“你……你这是给自己的丑事遮掩么?难道在你眼里,天下女人都和你一样,不知廉耻的?”小蝶指的当然是在如来客栈撞破她与英禄私会的那碴,敏贞怎会听不出来?脸色变了变,倒是看不出羞赧,咬抿腮帮,眼珠紧逼少女,那副样子恨不得立时把她吃了。
“别以为偷窥撞见,就算抓住我的把柄了。告诉你,没门儿!相比较我,你的丑事可是多得数不清呢……太子,四阿哥,十四阿哥,随便哪一样挑一点告诉你那个姓方的情郎,都有你受的!”
什么什么?少女先是被她胡诌出来的人名气得半死,接着又被雾水笼罩。好一会儿,才理清她的逻辑。
“方不染?你是说我和他是……”
“怎样?被我说中了吧。”敏贞误把她的惊讶看成了被击中的惊慌,仰着脖子理理发髻,放下手,摩挲着手腕上数个翡翠镯子,睨目以对:
“就说你太嫩了嘛!这样也配和我作对?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甩甩手,继续。
“我也看到了,你方才紧张那张纸的样子。写方不染就写呗,嘿嘿,可怜的你也就只能写写了……”
“你从何处晓得我钟意方不染的?”随着思绪飞快转动,少女压低了声音,问得却是急切。才松宽的心又悬了老高。
“喏,这才问得上道了嘛。”捏着下巴,女人狡黠地闭紧嘴巴,故意让她焦急。好半天才开口:
“这可是个很机密的事儿。一般人我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