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地啊!”
允祥这一番透彻的敌我力量对峙的道理还没分析完,耳旁便传来身边李灿英激动的叫嚷。
“啊,小蝶……不……千万不要啊……啊……我是说年妃娘娘……十三爷……皇上……你们看……她……她正在……正在……”
结结巴巴的灿英说不下去。顺着他食指指点的方向,允祥脸色一变,也是大吃一惊,不同于少年灿英的大呼小叫,他朝胤禛走近一步,背对着身后的灿英与多铎,低声问起他的四哥,怎能对此情景熟视无睹,漠然不理。
“皇兄,你该知道年妃这样做的后果……”他们的话题自然转换。
胤禛不语。
看着对方无动于衷的脸色和眼里的神情,允祥一下子领悟。侧了下脖子,他盯住胤禛的眼睛,失声低叫,“难道……难道你是故意的?”
胤禛的拳头握紧,仍然不说话。
允祥着急,拉住他的胳膊低嚷,“四哥,不管怎么说,年羹尧毕竟救过你的性命……”
胤禛终于被惹火,甩开允祥的手,在半空中挥了下衣袖,往后倒退一步,离开允祥可能的拉扯,立即反唇相讥:“那又怎样?”
“四哥……”允祥还要劝解,眼前一个身影一闪,却见李灿英竟是直愣愣地朝小蝶那边走了过去。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还有胤禛。他与允祥相互狐疑地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同时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软榻方向。
躲在一个角落里的多铎此时如猎犬般嗅出了不一般的气味。狡猾的眼珠左右窜动之后,随着小太监告退的身影,刚收到胤禛的眼神后,他便如兔子般跳起,退了出去。在带上门板合拢的那个刹那,近来流传在京城的些许传闻重现在多铎的脑海:
“据说西北大将军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到了没有皇上的程度,听说很快就会有好果子吃……”“据说,年羹尧这个准额驸的位置并不安稳……”
“据说,年羹尧与年妃娘娘不是一般的兄妹关系……”
“据说,万岁爷常常与军机处的一些谋臣商讨某项密议到深夜,新近兼任骁骑营统领的巴尔烈便是朝廷要大动干戈的最好证明……”
揉碎这些消息,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深深地储存在大脑里。传闻虽是道听途说,却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合上门,多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为被自己杜绝在门那边的宫闱秘密安全地与自己隔离而感到安心。当官到了他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年纪,已经不再有多少三姑六婆沾惹是非的兴趣,能保住已有的富贵,便是他迄今为止生活下来的最大的目的。
门紧闭。
然而,门里的人的故事仍在继续。
就在多铎抬脚准备前往军医那边看望下受伤的巴尔烈的时候,一声凄楚的惨叫穿过厚重的门板传递到他耳边。听惯了一系列大人物的吩咐,命令,旨意的多铎,立即辨明出这个叫声的出处,他遂意识到,刚刚闪现在脑海里那些传闻的意义。
吊起眼角,抓抓胡子拉渣的脸颊,他兴奋不已:不管怎么说,知道比自己厉害的人倒大霉都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
☆、CHAP144 法华寺事件终结1
“跪下!”
屋子内,胤禛朝借给小蝶外力的肇事者大吼。除了躺在软榻上呼吸微弱的年羹尧,剩余的众人谁也没察觉到胤禛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连他身旁的允祥也不例外。萦绕在十三心头的是浓浓的后悔。允祥万分懊悔方才对胤禛的出言不逊,他甚至埋怨自己没能时刻与胤禛的立场保持一致:
“我怎么能怀疑四哥呢?我真该死!经历过各种艰难险阻的我们两兄弟,怎么反到如今却会生出诸多嫌隙与猜忌呢?四哥和我不一样,他总爱把话都放在心底,这样的他是内敛的,深沉的,即使蒙受了别人的误会也不愿开口解释!他这般的性格,别人不了解,我还知道么?怎么偏偏在方才,也和别人一般误会他呢?四哥的脸虽冷,可心却是热的。在对待伤重年羹尧的事情处理上,和我,和当时在场的侍卫的心思,是没有分别的。对,正是这样!四哥必定是这样想,否则,他现在斥责李灿英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句话反过来讲,道理也一样适用。此刻矗立在十三脑海中的胤禛影像便由此灿烂高大。
横了眼脸色苍白、跪在胤禛脚边的李灿英,年小蝶心中百感交集。然后,她把目光对准了灿英的双手——血,全是血,年羹尧的血!赖于灿英好心的帮助,羽箭被拔出。垫脚石功能的的锦袋发出掩藏在年羹尧痛苦吼叫之下的轻微的、破碎、迸裂的声音。当年羹尧胸口已经结痂凝固的伤口被重新捅开,决堤般的叫人恐慌的生命液体汩汩外涌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完全吸引,男人胸口的秘密如铅块般沉入湖底,没有人再去注意。
虽然事先得悉剧情,但小蝶的心仍被狠狠地揪起。刀割一般的剧烈痛楚在她胸膛泛滥,仿佛那支羽箭是从她胸口被拔出似的。抖动着睫毛,她很快红了眼睛,身体也随之间断性的颤抖。某种被骗的感觉袭击了她,以致于令她产生怀疑,怀疑是否过于轻信了年羹尧对他自己身体的了解。他还活着么?还能在流失了这么血,经受住如此剧痛后活下来么?这样的疑惑深深占据住小蝶的心。她站在原地,低着头,一会儿看看年羹尧,一会儿注视着自己与李灿英同样被染色的手,竟是无法移动脚后跟;她甚至不敢朝软榻的方向再做一点的靠近。
害怕!她太过害怕了!
亲手缔造的事实,叫她无限惧怕的事实,令她可能悔恨终生的事实,此刻与她是这样贴近,近得叫她这颗在感情上如此脆弱的心不能产生一丝的防备。于是,她犹豫,她驻足,她凝视,她呆立。
就在小蝶觉得周围的时间完全停止,所有的声音、图像全部消失的时候,属于另一个人的独角戏却演的如火如荼。胤禛教训着李灿英,正骂得过瘾。
“灿英,你疯了么?怎么会干出这等傻事?”待在一旁的允祥找到胤禛停下来喝茶的空档,疾步走到灿英身旁,替他解围,弯下腰,拍了几下少年的肩膀,允祥帮衬的话又响起,他又对灿英说道,
“我想你也不过是一时脑热,干下了蠢事!有些时候,人总会干出些叫自己和别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像你前一会儿还强调年羹尧这箭绝对不能被仓促拔掉一样,此刻,恰恰是你的行动违背了自己的言语!来……别不吭声……抬起头……仔细地……好好地……给皇上说……向皇上认错……此等事态纷乱之际,用人之际,皇上必定会对你宽大为怀的……”
十三话里的言外之意胤禛怎会听不出?张开十指,他收拢拳头,深吸一口浮游在附近的夜间冰凉的空气,瞥了眼发呆的小蝶一眼,转过身体,走到屋子中央,找了个舒适的座椅,稳稳坐下。靠着椅背,将视线越过允祥与灿英,又投射到软榻上——年羹尧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随即叫他完全放、下、心。
对胤禛这种把内忧看得比外患更严重的人来说,干掉一个时刻窥伺在自己身边的叛徒的需要无疑更加迫切。年羹尧就是这样的心腹大患。从更广泛的角度出发,权力的被分割,被窃取,才是他急于铲除年的根本目的,当然,个人的私情也被包括在如此宽阔的前提之内。换句直白的话,也就是说,即使没有年小蝶这根干燥的叫他抓狂的导线,他与年羹尧之间的暗战早晚也必将爆发。崇尚权力专、制的他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君王的福利产生一点点觊觎的,哪怕这个人与他的关系再亲密、感情再深厚,也不行。谁阻拦他对权力的掌握,谁就得付出昂贵的代价。对待这种原则性的问题,铁血手腕的他向来不给对方一点后退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