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你现在能给朕解释一下制造年羹尧之死消息的动机了吧……总不至于是想让江湖中这个叫黑鹰帮的帮派来插手寻找年羹尧这么简单吧……”
“皇上明鉴……借由黑鹰帮找人,这只是其中末流的一个目的……不管怎么说,对于皇上而言,年羹尧的棘手之处不在于他与黑鹰帮勾结的纠葛,而在于……在于……”说到这里,方苞突然望了眼面前五官冷峻如山石的胤禛,望着他那双注视着自己的黑眼睛,涌到嘴边的话不由停住。
“往下说……”那边发出低沉的命令。
“年羹尧真正令万岁爷忌惮的其实是此刻仍紧握在他手中的西北军权……权力离不开人……就好比依附宿主的才能生存的寄生虫……没有人,权力只能是一纸空文!因此……只要年羹尧的死讯传出……皇上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缴回占据我大清一半军力的西北军权!”
说到这里的白发老书生仍然没摆脱中古知识分子千百年来甘为政治多余脂肪的悲哀角色。他朝他的宿主投来眉飞色舞又企盼得到一声夸耀一个点头的目光。
然而,胤禛叫他失望。身穿龙袍的男人只是默默注视着他,没做出任何表情地、一动不动地原样坐在位子里,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老人喉咙一干,愣了愣,才接着道,
“收回军权是主要目的,此外,另一个意图则平息近来对此事朝廷内外议论纷纷的躁动的人心。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年羹尧又岂是一块石头可以比拟的……”
喟叹一声,一个奇怪的想法忽然在方苞心中升起,从年羹尧在朝廷当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联想到死去的外孙方不染,自打这个可怜的孩子没了双亲,随了自己的姓,与濯莲与他这个老头一道生活以来,他对不染付出了多少心血,寄托了多少希望呵!然而,即使不染没死还活着的话,恐怕论影响,论在朝的地位,也比不过这个害死他的凶手吧。一个恪守规矩唯内心准则信仰而生存,一个不择手段贪婪残忍只求攀附最高处之目的。
就像山羊永远变不成狮子的道理一般,不染与年羹尧也始终生活在各自性情所浸染的两个世界里。
“皇上要的是朝野内外的安定,人心乱,才是一切祸事的起因,因此,现在散布出年羹尧的死讯正是扭转目前流言四起,人心起伏情势的最佳契机!皇宫大内发布出去的消息再不正统,再不威严,诸多愚众又该去相信谁?再者,一举把年羹尧之死推到黑鹰帮的身上,又能杜绝一些爱嚼是非之人的口舌,为皇上与年羹尧之间不和的传闻辟谣。皇上怜惜英才,赏赐功臣的形象丝毫不会受到一丝影响……如此之两项大大的利益,只需要一道诏书,便可转手间获取,皇上何乐而不为?”
方苞停下来舔舔嘴唇,瞥见胤禛不再看他。胤禛低着头,正在吃茶几上的点心。他伸出手指一连夹起数块点心放在嘴边,嚼得很慢。远处的常喜瞅着,不由纳闷,心想:万岁爷怎么忽然改了口味,喜欢上那种平时死活不肯碰的甜甜的点心?
忽然,听见皇上叫他再去奉茶,小太监遂匆匆应了,转身退下。
对话继续。
方苞这时才把话绕回黑鹰帮,这个被他苦心布局设计利用的帮派身上。他这样说道:
“利用黑鹰帮与年羹尧之间的嫌隙实施反间,不过是此计策末流之功效……据……年禄那边确切的消息……黑鹰帮曾经的首领一个叫老李的人已被年羹尧秘密了结……这次法华寺又是他们帮内的二号人物觉明在年羹尧手下送命……面对接连两个帮内的高手的惨死,这帮爱动辄言兄弟义气的江湖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听说……现在活跃在黑鹰帮内的绰号叫金雕的杨石垒的人已占据了大部分权势……而且早在黑道中放出消息……说是要把年羹尧碎尸万段……
虽然作为堂堂朝廷,利用这小小不入流的帮派有失却颜面身份的嫌疑,但是别忘了……在散播出年羹尧死讯之后……朝廷这方明面上的搜捕就被迫暂停……仍然躲在京城某个角落的年羹尧,他就像一个地洞里的老鼠一般被我们逼得注定要生活在黑暗里!所以,搜捕就成了台面下的事情!台面上的正规力量不能再明着直接动用,把矛头指向老鼠!而只能指向能间接帮我们找到老鼠的猫!黑鹰帮就是隐藏在阴暗处的猫!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作为获悉真相的潜伏在暗处的力量,他们被迫为我们所用!到时,他们自然会把所有怨恨发泄在年羹尧身上!
怨恨的力量是无限的,我想信,过不了多久,猫就会闻到老鼠的气味……”
说到这里方苞被胤禛打断,他斜睨老人一眼,冷冷道,
“看得出来,你搜索年羹尧的决心不亚于朕……”
“惭愧……微臣也想不到……是仇恨又把我这副老骨头唤醒……当皇上派人为我送来刘二虎的供词的那晚,我……抱着不染的牌位呆坐到天明……年羹尧……年羹尧早就该死了!”
满意地审视了下老人激动的情绪,胤禛忽然感到轻松。心采的报复,黑鹰帮的搜索,宛如经线、纬线般在他眼前织起了一张大网,密密的大网。网已成形,还怕捕捉不到猎物吗?
因此,现在的他只有一个疑虑。皱眉间,他把此刻身兼大内侍卫统领与骁骑营都督的巴尔烈唤到眼前,
“你敢肯定,出事那天,京郊边卡守卫没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巴尔烈望了眼胤禛身后的方苞,躬身跪倒在地面,指天就要盟誓,才把毒誓发到一半,就被脸色温和的胤禛打断,自从法华寺事件之后,温和就是胤禛对待他不变的态度。
“朕只是要你再做一次确定,那一天,在朕中午醒过来之后,你有没有第一时间对法华寺京郊的边防关卡下达出严查不怠的命令?”
“砰砰砰”的叩头声响起,巴尔烈十万分恭敬十万分肯定的模样终于让胤禛放下了心;他的疑虑被打散;年羹尧与小蝶没能逃离,他们还在京城!很快,就会跌入他的大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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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夜幕降临。凛冽的寒意并没有妨碍寻欢客的热情。相反,在这种料峭瑟缩的日子,他们来得更勤。万花楼的房间永远是温暖的,除了热烘烘的暖炕炉火之外,这里还有叫他们舍生忘死,念念不忘的肉的香味。属于年轻女人肉、体才会散发出的香味。
欢笑,是这片灵肉分离之所上永恒的主题。没有一个女人不在笑,没有一个男人不被逗乐。虽然都在假装,但令人怜悯的程度却大相径庭。女人笑到最后,嘴角线条僵硬,神色多有不耐,她们之所以还维持着笑脸,是为了获取;男人呢,如果没有被灌醉的话,则是忘乎所以得大笑,发了癫般得做出种种平时环境限制下不敢做出的丑态,似乎他们的笑是为了忘却,忘却很多不想记起的东西。一方为生活所迫,一方只贪图寻求刺激。
双手托着食盘的一个容貌丑陋、做仆人打扮的少女望着眼前的一幕,矗立在人群中,怅然失神。冷不防,被巡视场地的老鸨薛大娘发现,立即伸手打了一下少女的脑门,揪住她脑袋上的发髻,直到把少女简单的发型弄乱。“作死啊,还不快去把这两盘炒菜端给二楼荷花房里的客人,再慢,荷花那边就要完事了,你叫我这一百两的招待费用问谁要!发什么呆,快去,快去!菜都要凉啦!”
摇着头薛大娘把少女推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直到看到她上楼,她才重重叹出一口气,摊开戴满戒指的十根肥胖的手指头,双掌合击,“真是的,怎么两个哥哥那么聪明伶俐,偏偏弄了个这么笨拙的一个丫头?对了对了,这丫头必定是像她那得了肺痨病的老娘,哎哟,啧啧啧,脑袋跟她那不会走路只能躺在床上的老娘一样,一样地不中用了!”
由此想到这里的薛大娘检查完万花楼的前场,便完成了巡视的工作;后场的“忘忧小筑”已经关闭许久,烧钱的那几位爷已经许久不来,为了节约开支,后场早被她关闭。上了楼,站在妓、女荷花屋外听了下里边的喘息声,薛大娘又从门缝中瞥见了搁置在里边桌上的没有动过的两碟炒菜,“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