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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也许。”

“可是,阿土,我和落泽……”我意识到他会错意了。

“那与我无关,我们可以是朋友,这样很好。”我轻轻搁下电话,但是陆离,这不可能。我只是不愿意掺和在对我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当中。你要讲的落泽都说过,她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思考。这与我无关,与落泽也无关,这只与你自己,你一个人有关。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城市并不让我感到恐惧。这样的情景我早已熟悉,没有亲切焦虑的脸迎接。我所有的只是一张握在手心写着地址的纸片。下了火车,我拖着皮箱走出站,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站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年老的女子挎着篮子寻觅能买她几个茶叶蛋的旅客,我买了两个茶叶蛋,只花了一块钱,换来一张温暖的脸。陌生的地方总能让我安静而安全,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因为仅仅熟悉我的脸认定自己认识我,而提前对我抱有既定的判断。我和落泽是不能长久地停留在原地的人,我们都憎恨因为可能的长期相处或利益要求而不得不迎合别人,压抑自己的情绪、想法与期望。我们是被自己宠坏的孩子,需要不停更换环境,这样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想说话就谁都不理。因为,我们需要倚靠人间烟火生存。

父亲给我安排的工作在一家服装厂。他十分自信自己了解我,仅凭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纵使他几乎没有完整地在我身边待过超过一个月之久。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叛逆而桀骜不逊。他不爱我的母亲,家庭包办的婚姻和他的聪明让他更加厌弃这个老实却没有情趣的女人。于是他长年在外工作,以工作来弥补家庭生活上的缺失。他爱过其他女人,但在他看似不羁而十分守旧的思想中始终恪守着一条底线,他宁愿别人对不起他而决不让自己理亏于任何人。他疏离我和我的母亲,甚至在母亲分娩的日子依然推脱不肯回家,然而他定期支付着我的生活上的一切费用,以了却对我们母女的亏欠。他愿意用钱代替一切他不能或不愿支付的情感。他的聪明是他唯一的骄傲,他事业上的成功使他自信而自负。他的优越感使他习惯于被服从、被信赖,使他迷信他的判断和决定的正确性。然而,他不了解我,他盲目地相信血缘使他的判断变得武断。我是他的挫败,他始终被注定着输在他抗争起始的地方,他的家庭。

两个月后,我辞职了。我在一所普通中学里开始了我新的工作,工资不高,作为补偿,我获得住进教师宿舍的权利,每个月付象征性的很少的房租。十几平方的房间对我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四楼的位置观察窗外是我喜欢的视角,没有厨房和卫生间,要上厕所得到二楼一个阴暗的拐角。我很满意我的生活环境,我花了一个下午打扫,给我的房间铺上自己新买来的泡沫拼图地板。我喜欢这样的体力工作,不用说话,不用应付,不用思考不想思考的,任凭思绪如脱缰的野马,驰骋在荒野。铺好地板再放上一层厚厚的略硬的的沙发垫,这便是我的床了。不用枕头来对沙发垫两头进行厚此薄彼分清地位,也满足我多年养成的睡姿与习惯。“床”的对面放一个棋桌,一桌两用,并不用来下棋,我不好这个,也没有那样的心境。它不符合我不安定的性格,但它的确是两用的,作为桌子应具有功能的使用和我仰躺在床上对楚河汉界般人生发呆时目光的寄托。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铺着红色橡胶跑道的操场,甚至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我所教班级的学生,带着一脸稚气,酣畅淋漓地奔向他们自己的人生。我喜欢我的学生,这个年龄阶段总是充满了好奇,对未来与世界因为不了解而向往,对人事略知而与未通而充满了自负,这份自以为是,弥足珍贵。因为多年以后他们会因为理想被现实的浪涛狠狠拍落而卑微,可能再也鼓不起勇气为希望而执着而勇敢。他们会偷偷窥探老师们的心理,欣赏他们这样的心思是一种乐趣,如同看一个胆怯而小心翼翼的幼童,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巴在门框朝外张望,让我觉得童真、单纯而安全。

相对于前一份工作,拿着这份不多的薪水让我轻松舒适,不用刻意去讨好同样防备的脸。我的能力仅限于看懂别人的脸色却没有更多的力量去迎合。我天性懒散,放纵自己的情绪,那样的日子物质优裕却会让我精神疲惫。孩子的世界是清澈的,没有成人的血腥,我混迹其中,试图洗涤我的灵魂,安然入睡。

父亲在电话里责骂了我一顿,然后安静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你从来没有管过我,我已经习惯了,那么现在请你继续保持这种状态。”

听筒那头沉默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于是我说:“你放心,我很好。”

我关了手机,抽出电话卡,丢进垃圾篓。我现在过得就很好,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想到了猫,哑然失笑,我是这个城市里的一只猫。

日子显然过去不少,我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成一个不长不短的发辫。落泽怎么样了?结婚,会吗?不知怎么会冒出这个念头。

“准备这样下去吗?”

“习惯了。开始时是想找个肩膀靠靠,反正大家都这样,后来只是出于惯性。”

“你打算就这样?”

“没想过,也无所谓。”

“会结婚吗?”

“也许,不过打发一辈子而已。”

“打发?这是你的形容吗?”

落泽笑了起来:“谁能陪谁一辈子?你敢对自己打包票吗?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又怎么能要求他人?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东西我不想替它做主,也不是自己做的了主的。”

“落泽你太消极。”

“与其相信岌岌可危的东西,不如让自己习惯稳定的东西,虽然没味道,但总算它的建立不基于空幻,不担心变质。太过向往了就会有太多的担心……”她低头拨弄鞋带:“强烈的占有欲让我不踏实,我宁可不要。”

“你看这路灯,根本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熄灭,可是你还是会相信也希望它今晚是亮着的。至少它今晚是让你觉得安全的满足的。”

“路灯比它牢固多了,”她笑着说:“阿土,如果陆离说‘我们分手’我决不会挽留,决不挽留,从小就有人教我养成一个习惯——决不挽留要走的人。他是一个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人。他害怕伤害我——也许只是害怕别人说闲话,他不欣赏自己让别人惊诧,负面的惊诧,他只是为了保持那份传奇感一直不肯开口。我对他的理解他也知道。而我因为没有爱情,虽然无所谓,但也不会主动放弃一种不错的关系,和他可以给我想要的自由。如果他要掌握自己,就必须开口,争取自己。”我看到灯下落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有过爱过的人吗?”

“有。已经无所谓了,当时也以为会爱他一辈子。才几年,连长什么样都快记不得了。你呢?”

“有。自己的想象。”

我和落泽同时笑了起来。

落泽现在在做什么?那个路灯下的女子竟是落泽。偶尔沉默而一直开朗、温顺的落泽?那一夜我们相互依偎,听完陆离的电话。她说,既然她不爱他,她对他就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他可以爱任何人,只要他能遵守游戏规则,不危及她根本的要求,不让亲人为自己担心。她只要她的自由。

这个城市进入了它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浓密的乌云像大朵大朵浓墨泼染过的牡丹,盛开在不可触及的天际。闪电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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