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略过一袭长袍,孤影林立在屋檐下,“燕王府赤胆忠心,绝不会做叛主之事,且我已有心属之人,王公如此做,岂不害了令爱终身。”
“可事到如今,还有谁可救我们王家呢,”王振垂头丧气的后退了几步,垂下的双手微颤,“想我王氏,满门忠烈,今怎就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与疑主而言,功高最是忌讳,吾若答应,这趟浑水只会越搅越浊。”赵希言负手背对着王振,侧头道,“王公是忠贞之臣,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唏嘘,吾蒙圣恩留京,实为质子,王公之难,实在无能为力。”
朝廷局势不稳,与藩王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赵希言深知,朝廷不敢动藩王,但藩王也不敢轻易反叛朝廷,塞北诸胡皆恨燕王入骨,养精蓄锐多年有卷土重来之势,若贸然南下,恐腹背受敌,作为燕藩世子,入京不过是为稳局势,若搅了这趟浑水,只怕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叹息声连连从赵希言身后发出,赵希言也只得无奈的摇头,“王公若想保全,便自去冠冕,请罪于圣上,卸手中权力,归野山林。”
王振听后缓缓抬起头,双目微红的盯着转身劝解的赵希言,似心有不甘的将披风解开,旋即同时扒开直身与中单的交领,系绳经不住力道而被扯断。
王振露出满身伤痕的臂膀,一道道指粗的刀口多是砍在了胸前,“老夫纵横疆场,戎马半生,几经生死,不负祖宗,才换来今日之耀,无罪却要负荆请罪,两子投身军戎,也要因此断送前程,老夫岂能甘心。”
“明章。”赵希言唤道。
内侍明白意思,动作极快的寻来了一件旧道袍,“哥儿。”
赵希言接过,欲替王振穿上,“吾也替王公可惜,况且王姑娘还于吾有救命之恩,只是吾…不能拿燕国与整个大明的社稷做赌注,塞北还有诸胡虎视眈眈,全凭燕国与王父震慑,否则君上,岂敢在朝中如此对待能臣。”
王振旋即抬手阻拦赵希言的披袍动作,随意的穿回了自己的衣裳,收回悲伤情绪迈出中堂。
赵希言拿着旧衣服僵在原地,见王振离开,抬头提醒道:“某的话,望王公三思。”
王振止步在庭院的砖道上,回头道:“世子自生下来便是皇家血脉,锦衣玉食,不会明白我等军人拼杀之苦。”
燥热的风带起一阵蝉鸣,老翁最终消失于拱门外,本陪同在庭院石阶下的内侍再听见中堂东侧拱门响起的脚步声后朝赵希言走去,接过手中的旧衣,旋即叉手后退离。
院中只剩穿堂而过的风,赵希言垂着一只手伫立在原地。
“世子可是难过?”杨书瑶上前问道。
“毕竟,王氏与我也曾有恩。”赵希言垂头道。
“现下局势,世子无法救的,让王氏成为世子妃,王家的处境与世子的处境都会变得极为艰难。”杨书瑶道,“王振既固执又不甘心。”
“王家的荣耀是几代人用血肉拼杀出来的,岂能甘心就此放手。”赵希言道,“塞北不安宁,从上次大朝会便可看出,鞑靼部的郡主受伤归国后,鞑靼的王已然将过失归结于明廷,设宴邀诸部于王廷,蠢蠢欲动,如此时机,燕国不能与朝廷再有干戈,说到底,人心终究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世子有时…”杨书瑶稍顿,“也是个性情中人。”
“是吗?”赵希言侧头反问。
杨书瑶未给肯定,“多情不如寡情,风流多情,害人害己,寡情…”
“寡情如何?”赵希言追问。
“薄情寡义之人一但动心,可谓之深情,可笑世人总把多情当做情深,殊不知,多情之人最是无情,人活一世,当断则断,世间哪有那么多难舍难分,离了另一伴,难道就不活了?”杨书瑶回道。
赵希言楞看着她,旋即又好像并不意外她会有此番言论,“姐姐还真是,对自己的所有物一贯强势,不过…”
“不过什么?”杨书瑶道。
“你和孙姑娘一样,都太过理性,不对,”赵希言转了转眼珠,“还有个女子,比你们都要理性。”
“世子所言是晋阳公主吧。”杨书瑶直言道,“听吴医官说,世子晕厥,公主比谁都紧张,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也遂了世子的意,得偿所愿。”
谈及晋阳公主赵瑾禾,赵希言适才放松的脸又瞬间凝固,“我此次入京,目的有二,除了故意为质保边境安宁,还有便是想知道我母亲张氏一族,当年事情经过的真相,适才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其实是…每当我问及,母亲色变,父亲含糊其辞,燕王府上下具不知,整个燕国没有人敢议论,幼时我并不知晓这些,直到进京那年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姨母,是圣上的嫡妻,我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屠我外祖张氏满门,害我母妃终日郁郁寡欢。”
“奴不是说了么,世子想追寻真相,可找晋阳公主,若非过分要求,我想,公主当不会拒绝世子,”杨书瑶抬头盯着赵希言道,“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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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王府——
有宗人府及礼部帮衬,卫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并由卫王亲自督促府中陈设与新房。
“殿下。”
卫王穿着一身赤色的衮龙袍走入后院,听得笼子中被拆散的双雁正在隔空叫喊。
卫王检查着册子上的礼单,吩咐道:“将要过门的王妃是我卫王的元妃,府中将来的大娘子,六礼不得有一丝闪失。”
“是。”
“殿下。”一老太监走至卫王身侧,招手贴到耳畔小声嘀咕道,“越国公王振便服去了燕王世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