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张皇后慈祥的抬起手摸着赵希言的头,一边嘱咐着孩子,自己却忍不住了泪眼,“我儿长大了,比从前更加好看了。”
“孩儿还没带您回去呢。”赵希言道,“孩儿将张府从富商手中买回来了,就等母亲回京,孩儿领着母亲去看。”
离乡数十载,焉能不思乡,赵希言清楚的明白,但天不遂人愿,这一小小的心愿,埋藏了数十年,近在咫尺,恐怕都已不能够实现。
“吾儿有心,娘有你,人生已无憾。”张皇后吃力的挪动着手,替赵希言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这么多年过去,对于你,娘一直觉得亏欠。”
赵希言哽咽的摇头,“这不是亏欠,是孩儿的新生。”
“好孩子。”张皇后继续抚摸着赵希言的头,“瑾禾比你大,懂得也比你多。今后,凡事多听取一些她的意见,她也是个好孩子,但命苦之人做事终究太过于理智,你做事,当有自己的判断,娘有私心,便是希望吾儿,平安喜乐一生。”
赵希言扑在母亲怀中,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被褥。此刻,她想起了,无论身处何位,只有母亲对自己的情感不曾变过,不会因为权力、身份的改变而变,“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双亲,父亲变了,而母亲也要离自己而去,孤独,将要相随。
“不要因为任何事,冲撞你爹爹。”张皇后最后说出了她不愿意说的事,认真的告诫着赵希言,夫妻数十载,张氏已然成为这个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先君臣后父子,这才是皇家。”
赵希言拼命的点头,在母亲的病榻前,她不敢有丝毫的不听从,“孩儿记住了。”
“但是也不要忘了,他是你的父,是你的生父,你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唯一的至亲。”张皇后又道,“他是心狠之人,然却也有软肋,你莫要忘了。”
赵希言一边拭泪一边点头,“父母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孩儿此生不敢忘。”
嘱咐完后,张皇后越发的伤心也越发的愧疚,她颤抖着双手摸着赵希言的脸,微颤着干白的双唇,“小言,娘对不起你,娘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将你推向这种处境,却没有办法保你周全,是娘的过错。”
赵希言仍旧摇头,“不怪娘,没有照顾好您,是孩儿不孝。”
张皇后轻抚着赵希言的脸庞,“有一点可庆幸,你的父亲,并非是先帝那般的凉薄顾利之人。”
赵希言擦拭泪水,“可他真要有心,怎不出现呢?为何要我去接您,为何只顾征战,只顾江山而将母亲一人留在北平府,若胡人十几万大军真的踏入北平府的都城内,母亲该怎么办,他呢,他依旧继续南下要江山吗?”
“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胡人兵临城下而不入,北狄的铁骑可不像朝廷的那盘散沙一样怯弱无能。”赵希言道,“他将你留在了北平府,是因为世人都知道燕王专宠,故有必胜的把握,才未将你带离,才有鞑靼的汗王兵临城下却不敢入。”
隔阂的种子,早在战争响起的那一刻,便已种下,再到赵希言设计脱离朝廷的控制,回到北平,得知城中守军与燕王的计划与看见抱病的母亲,燕王没有将张氏转到一个安全之地,于是这颗种子,悄然萌芽。
这与她认识的父亲,不一样了,再到他以帝王之尊给自己施压之时,轻易取人性命来告诫自己,她才意识到,昔日的父子俨然成为了君臣。
但曾埋怨过皇帝张皇后却在此刻摇头,替皇帝开脱,“脱下那身黄袍抛开头顶的姓,你父亲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私心,你与他不同,生长在太平盛世,而你父亲却是身处乱世,你也不会懂他的隐忍。”
“自母亲第一次昏迷,公主去信京城,已有整整三天了,他接到了信早该来了,可为何还不来呢?”赵希言低着头,小声幽怨道。
张氏虽也渴望与皇帝见上最后一面,但明白自己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如今强撑着一口气,将身后事一一嘱咐,“人皆由难处。”
“你将她也唤进来吧,我有话要同你们说。”
赵希言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便起身出去了,随后将晋阳公主拉入了车内,二人跪在张皇后榻前。
“你们都还年轻,正是韶华之时,将来的路还很长,母亲虽看不到了,但仍然会一直看着,为你们祈福。”
张皇后抬手,招来晋阳公主至身侧,“看得出来,你内心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是错生于这个家,我将不久于人世,唯放心不下的就是言儿,既然她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那么我,相信她的眼光。”
“殿下。”面对着张皇后的慈爱,从不曾流泪的晋阳公主,竟也未能忍住。
张皇后又招了招手,赵希言遂上前,她将赵希言的手交到了晋阳公主手中,满怀欣慰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未能亲眼看见你们二人的成婚大礼。”
“不。”就在赵希言欲要说什么时,车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是从睢宁县之南的方向传来的。
就在抵达境内而迷失了寻找的方向之时,仪仗队闪烁的灯火给了皇帝指引,一天一夜的疾驰,使得马匹与人皆不堪重负,最后只剩少有的几精锐士卒还跟随着,但将至之南时因体力不济接连倒下,便只剩皇帝与心腹大将周士弘还拖着疲倦的身体未曾放弃寻找,“阿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