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昭带着孙氏前来上香祈福,遇见故人后,孙氏问道:“大人可是走到哪儿都有目光盯着呢,适才街上,若是没有妾在旁,恐怕连香囊都要装不下了吧。”
“夫人又在打趣我了。”张九昭道。
“安阳公主也是可怜,改朝换代,不过短短几年,幸是女儿身,不幸也是女儿身。”孙氏道,“听闻先帝朝时,安阳公主还青睐过成德十三年的探花郎。”
孙氏仍记得张九昭是哪一年中的探花郎,那一日传胪唱名,大殿外的年轻举子意气风发。
走马观花,以过人才貌,惊艳了整座皇城,尤其是得知探花郎尚未婚配,青年才俊,引闺中女子倾慕。
面对妻子的调侃,张九昭脸色依旧平静,手紧紧握着孙氏的手,“我与她的关系,旁人不知,难道我家娘子还会不知?”
——紫禁城——
此刻的紫禁城中,因为仁孝张皇后的离世,便仍在为其守丧中,故而停罢一切节日庆贺。
皇帝一直穿着素服,从未更换过,乞巧节这一日,让他无比追思仁孝先皇后在世时王府内的热闹。
紫禁城外有焰火飞向云霄,炸响于空中,照亮着地面祭祀牛郎织女的男女。
一闪一闪的光亮照进乾清宫大殿,皇帝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负手走到殿外,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焰火。
守夜的太监走上前叉手,“皇爷又在思念先皇后殿下了吗?”
听着太监王彦的声音,皇帝用沉默代替回答,王彦便道:“紫禁城诺大,却没有一池一湖,还记得在王府时,皇爷每年都会为先皇后殿下放下满池的莲灯。”
皇帝只是连连叹息,依旧不作回答,太监便紧接着又道:“适才有不少大人进出宫,谈及了今夜北门外的玄武湖,放了满湖莲灯,甚为壮观,皇爷如此忧思,怕是先皇后殿下在天有灵,也会为之自责的,不如趁此机会出宫游玩,赏灯散散心。”
皇帝侧头,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去备车吧。”
“是。”太监叉手应道。
刚入夜不久,离夜禁还有两个时辰,皇帝乘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开紫禁城一路北上。
皇帝穿着一件道袍,怕人认出,头上还特意戴了一顶大帽,以此来遮挡面目,在大帽宽大的帽檐遮挡下,只能看见皇帝粗矿的络腮胡子,与庞大的身躯,让人直觉像个力大的武夫。
太监扶着皇帝走下车,平常清冷的玄武湖,在今夜变得无比热闹,通情达理的将军还特意将在此训练的禁军调往远处。
玄武湖附近有不少灯贩,价钱不一的售卖着各式各样的河灯。
太监企图用这样的氛围来解开皇帝的忧伤。但很显然,皇帝见到众多男男女女携手相伴来到湖畔放灯,不禁再次伤感。
皇帝站在湖边,看着湖中数千盏莲灯,顺着缓缓流动的湖水飘向远方,而身侧,正蹲着一对放河灯的少男少女,大胆的女子,像如意郎君说着自己的情谊,丝毫不做遮掩,“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让皇帝羡慕不已,他喃喃自语道:“若你还在,可也会替我许愿?”
“爷,莲灯。”王彦捧来一盏莲灯。
——顺天府——
“给,许愿的莲灯。”赵希言捧着莲灯,将其点亮。
“殿下信这些吗?”晋阳公主问道。
“原是不信的……”赵希言道,“因为我娘喜欢。”
“为何?”晋阳公主不解,“是因为先皇后殿下信奉佛法么。”
赵希言摇头,“因为有期盼,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人活着,心中总要带些光明,就像这盏小小的烛火,即便很微弱,但也在努力散发光芒,顺着漫长的河流,顶着狂风,划破黑暗。”
从赵希言嘴中,晋阳公主不由得再次对仁孝皇后起了敬佩之心,“皇后殿下也是一个极通透、开朗之人。”
说罢,赵希言蹲下身子将河灯送入水中,“愿母亲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与禾儿,平安顺遂,也保佑爹爹,身体康健。”
赵希言将河灯轻轻推走,顺着流水漂向下游,“爹爹说母亲的离去给他带来了一生的遗憾,他没能亲口问母亲,几十年的相守,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其实我能感受得到,我娘对于爹爹,远不止亲情。”赵希言又道,“娘许了一辈子的愿望,但每次祈祷的都是一样的。”
“什么?”
“我与爹爹,平安顺遂。”赵希言道。
——
皇帝盯着王彦手里的灯,伸出手来接过,便想起了自己已有数十年没有亲手放过灯了,他知道张氏喜欢,便每年都命人在河池里放下数千盏。
就在皇帝在湖畔单膝蹲下将手中莲灯放入水中时,湖面印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身后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