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已经离去,满府的喜气瞬间少了大半,不过这种时候往往都是各家夫人打交道拉关系的好时候,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笑声、叙话声交织着满屋子的锦绣辉煌,倒还是一派和乐融融、热热闹闹。
雨竹则是悠闲的抱着肚子,一脸矜持的与陈三奶奶说话,除了楚慧娴,倒也没人过来打扰。
丫鬟们刚上了水果和茶点,谢氏就告辞要走,闻氏亲自送到门口,握着谢氏的手,笑道,“你挂念着媳妇身子,我也不多留你,最近忙得脱不开身,得了空我去瞧你。”
谢氏眼睛微红,强笑道,“……那自然好,我那儿备着老君眉呢,你来了我就用它招待。”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好歹……好歹看顾着些吧……”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似地,吐出每个字都很费力。
闻氏顿了顿,笑容有些僵硬。轻轻拍了下谢氏的手,低声叹了口气,“放心……”
“——老太太!”
闻氏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尖锐惊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闻氏不悦的皱起了眉,是哪个丫鬟这般的一惊一乍,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但是当眼角扫到那道瘦小的灰色身影时,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惊呼声脱口而出:
“——玉容!”
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瘦伶伶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灰色裙衫,连道花纹都没有,宽大大的套在身上,风一吹微微鼓起,衬得她越加细瘦。
一头青丝在脑后规整的绾成一个圆髻,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大大的眼,小小丰润的唇,肤色是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仿佛一张尘封多年,刚被揭开的黑白山水画,怪异扭曲。
她仰着那张还残存着丝丝娇憨的脸,直勾勾的看向雨竹的方向。
雨竹被她那专注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感到一道凉冰冰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在自己宽松的腰间徘徊半响。最后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要看清楚她是什么模样般:眉毛,嘴唇,眼睛……一处都不放过。
“你这孩子……”闻氏心里砰砰直跳,竭力压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身子不好,出来做什么……伺候的人都哪儿去了,还不扶四小姐进屋歇着。”
谢氏看到齐玉容成了这个样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忙上前一步。“玉容,你怎么样了……来。给我看看你。”
齐玉容转了转脖子,极快的扫了闻氏一眼,满是不屑……又看了看谢氏,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雨竹只感觉齐玉容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吃下去般,冷飕飕刮过去,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做了母亲总是最先顾虑孩子的安危。
闻氏心急如焚,这花轿已走,再过不多会儿,女客们也要陆陆续续离开了……这样子,要是给旁人看到……齐家就是个笑话了。
“还站着做什么!”闻氏气急败坏的厉声喝道,必须赶紧把人带走才行。
四个婆子急忙奔了上前,八双大手伸出,就要拉齐玉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齐玉容尖声叫道,目眦欲裂,凶狠的像只小兽。
婆子们倒是给吓得怔住了,原地挪着步子,在那疯狂的目光下畏缩着不敢上前。
齐玉容呵呵笑了下,明媚的像个孩子,嘴里吐出清脆的字句,银铃般的悦耳,“娘,玉容来了……”
说罢,面容一变,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拔脚向雨竹这边跑了过去——
“太太……”阮妈妈脸色巨变,忙上前一步,将雨竹挡在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在短暂的慌乱过后,也纷纷往前涌——要是太太出了什么事,大家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阮妈妈迅速回身,死死捂住雨竹的眼睛,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低劝哄,“……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撞昏过去了,额头乌青了一块,请个大夫就好……”
雨竹心咚咚跳得极快,她不是容易被哄的小孩子,出了什么事她清楚得很。
齐玉容撞墙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