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吃惊,这相士看来倒是有真本事的,不但所言寿数同仓公所断的一样,皆是八十年,还能算出卫恒曾为仓公所救。
可他为何又说卫恒在三十岁的时候会有小劫?
所谓小劫,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则多半就是死劫。当年著名相士刘公为我长兄相面,亦说他年二十三当有小劫,过则无忧。结果,就是在那一年,兄长战死在洛城。
难道说卫恒在三十岁的时候也会有一个死劫?那他前世呢?
如果他前世亦是此等命数的话,不等他活到四十岁的时候旧病复发,就会在三十岁的时候死于这个劫数,算起来,竟是和我死在同一年,他即便赐死了我,也没能再多活上些时日。
我只顾想得出神,忽听那元吕先生道:“请恕老朽抖胆,愿为夫人请上一卦。”
卫恒虽有些诧异,仍恭敬道:“若蒙先生不弃,还请为内子也相一相寿数几何。”他说着,几案下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亦是有些好奇,不知这先生会如何作答,是否会算出同前世一样,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哪知他却笑得别有深意,“夫人昔年曾得刘公相面,刘公相术之精犹在老朽之上,他既已将夫人全部的命数暗示给夫人,夫人又何须再来问老朽。”
“须知天机不可泄漏,夫人命格非凡,对此当多有体会。老朽所能赠与夫人的,不过是两个卦象,前者为否卦,后为泰卦,前后交叠,正好是否极泰来。”
他又看向卫恒道:“至于公子心中想请老朽参解之事,老朽亦只有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免得又生出变故来。”
“但公子所烦心的另一件事,老朽倒不妨相告一二。公子和夫人皆非常人,均是贵不可言。若想往后少些波折,只须记得这四个字——夫妻一体。”
他说完,便举手告辞,不等荀渊等人拦他,已手摇麈尾,飘然离去,瞬息间便已步出厅堂。
堂内众人看着那一抹超逸出尘的背影倏忽不见,均有刹那的失神。
半晌,荀渊转头看向卫恒道:“子恒,我怎么突然觉得,元吕先生是专为你和……和嫂夫人而来的呢?”
卫恒正要答话,忽然下人来报,说是鄢陵侯卫章夫妇、平原侯卫玟夫妇并金乡郡主及其郡马何彦,连同清河郡主一道,前来贺他升任副相之喜。
清河郡主便是卫珠的封号,我一听她也来了,便同卫恒说要去招待这几位女眷,告退回内堂。
卫珠一见我,便欢欢喜喜地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道:“三嫂新年好!虽然才几日不见,可我又想三嫂了。”
我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既说想我,那怎么这么晚才来给我拜年?”
她忽然面上一红,支吾道:“我原本早就想来的,可是不巧有些别的事情……”
她虽不肯说到底是何事,可一看她这副小女儿模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又是为了那韩寿。
“那你怎么和她们一起过来了?”我低声问道。
卫珠正要说话,金乡郡主已挽着卫玟新娶的夫人崔妩上前道:“见过三嫂,六弟妹早就喊我们来给三嫂拜年,可惜四哥和我那郡马一直不得闲,直到今日,才来拜会嫂嫂,还请三嫂勿怪!”
崔妩朝我微一屈膝,唇边浮起一抹浅笑道:“我虽嫁与子文已有三月,却只见过三嫂两面。我虽有心同三嫂亲近,奈何三嫂总是深居简出,每次去姑氏那里请安也碰不到三嫂,只好借着拜年来跟三嫂讨一杯茶喝。”
卫玟的这位新妇人如其名,生得妩媚娇娜,如春日枝头最俏丽的一枝桃花。
又极会打扮,身着一袭金丝织锦上用银线绣着凤鸟纹的三绕曲裾,发间繁复的高髻上插了数枚金簪,全都嵌着小指般大的红宝石,所戴耳珰更是用金刚石制成,璀璨夺目之极。
她本就生得好,再衣锦着绣,珠围翠绕,更是光彩夺目,明艳照人。
听出她话中隐隐的敌意,我有些无奈,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含笑请她们落座,早有侍女奉上茶来。
“这是从蜀地送来的茶饼,用今冬初雪的雪水所煮的茶汤,郡主和两位弟妹尝尝看,可还入得了口。”
崔妩端起茶盏,极是优雅地抿了一口,淡淡赞了一句,“三嫂果然是个风雅之人。”
她眼睛盯着我,正要再说些什么,卫珠突然抢先道:“三嫂,我有东西给你。”
卫珠也没让她的婢女递给我,直接自己捧着个匣子过来,同我坐到一处。
“这是从西域那边进贡上来的西极石蜜,父王给了我两盒,我知道三嫂也是极喜欢吃它的,特意给嫂子留了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