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的小宴宝珠究竟去迟了,反倒留下来同她们收拾摊子,又半扶半拖着善善回房。善善只喝香糖渴水犹喝得满脸通红,一面仰着脸由宝珠给她擦洗,一面掏出一捧手帕包着的东西:“给你留了花糕…”
宝珠笑着道谢,连忙接过来,省得碎渣掉得到处都是,回身搁在桌上,又见上头有个匣子,一问才知是柳芽儿那边送来的。打开里头也是花糕,想来小厨房伺候完皇后的膳食,又要应付她们的席面,一并便做了。
宝珠一想,这会儿晚了,明日该正经挑一样绣件回礼。
便接着照料歪靠在床柱上的善善宽衣睡下,自己也躺在床上,下午睡走了觉,这时候只能望着帐子上的绣花发愣,一偏头,就瞧见那小巧精细的八音盒。
第二日是十五,后宫众人要向皇后问安。宝珠早早收拾妥帖,往皇后寝殿来了。皇后也刚起身,宝珠行过礼,伺候洗漱用不上她,她就在旁边乖乖站着,等皇后坐下来,梳头的张姑姑给她挽发时,她才留神看了起来。
发髻梳好,姑姑取了一扇累丝九凤衔珠钗,皇后暗暗摇头,却从镜子里瞧见宝珠也跟着摇头,不禁唤道:“宝珠,过来。”
指指一排打开的头面盒子:“你来挑,我该戴什么。”
宝珠看一眼张姑姑:“娘娘的头发又黑亮,姑姑这个发式梳得又好看,可不能叫累丝钗遮着了。”
皇后和张姑姑都笑起来。她这才选中了:“那一个彩凤飞翼钗又漂亮,工艺又好,娘娘戴着最相宜。”
“果然小姑娘家喜欢艳色的。”皇后便让姑姑将那支钗取来:“这个倒轻巧。”
张姑姑接话道:“红蓝宝石隐在发间,也不至喧宾夺主。”宫里的首饰造册只按材质、工艺、样式来记,这宝珠姑娘倒会讨口彩。
一时妆毕,汤姑姑端了盅燕窝来,奉给皇后:“除了瑞香阁,大伙儿都到了。”
皇后未置一词,接过来用小银匙舀着,不疾不徐用完了,拿手帕拭拭嘴,起身往外间走去。
宝珠连忙紧跟而上。到了前殿,宫眷们依序恭立着,皇后一露面,众人齐齐蹲身行礼,听到徐姑姑叫一声起,皇后又让赐座,方才坐下来。
各人圆几前的茶点早已备好了,等皇后端起茶杯,其余人方才饮一口润润嗓。
皇后先问乔昭容:“九儿今日好些没有?”
乔昭容起身答道:“前几日就已经退烧了,只是偶尔还有些干咳,妾身按御医说的,炖些百合银耳汤给她做点心。等大好了,便来向娘娘问安。”
皇后便说:“这时节冷暖不定的,倒别急着让她出门。”皇爷序齿的女儿虽有九位,实则养下来的不过三个。前头两个早已下嫁,眼前就只有一位九公主,才八岁,身子骨又娇弱,不能不小心鞠养着。
乔昭容诺诺答应着。皇后又转向刘昭仪,正要开口,就听见宫女禀报,瑞香阁的掌事求见。
皇后略一颔首,宫女便领了那王姑姑进来,王姑姑行了礼,便喜眉笑眼地道:“给皇后娘娘道喜!我们美人今日有些下红,请了御医来瞧,说是有整三月身孕了!只是胎位不大好,须得卧床静养,没能来向娘娘问安,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脸上淡淡的,问:“既有三月身孕,怎么彤史那里,仍有天葵的记载?”
徐姑姑听了,便令人去传彤史女官来。王姑姑则赶忙分辩道:“娘娘容禀!我们美人素来月事不大准,只当是小事,不敢兴师动众了,故而如今才诊出来。”
皇后颇不赞许:“嫔御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月事都不仔细调养,怎么能当小事?”到底等彤史来了,呈上内起居注一查,若除去瑞香阁谎报的两次,其他都是对得上的。
这一通溯本求源,王姑姑心里那点表功之意荡然无存,见皇后终于点了头,只觉松了一口气,仔仔细细地听皇后又吩咐:“御医说胎位不正,问安自然该免,好生躺着将养。从前三日一请脉,你们不当回事儿,如今旁人也罢,瑞香阁一日一请脉,可断断马虎不得。”
想一想,接着说:“论理,有了身孕,可以叫娘家人进宫来陪伴。白美人没有亲人在,你们伺候的人千万留心宽解。”
宝珠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一句,仿佛有些露骨了。
皇后手边的茶不冒烟了,小宫女捧了新的来,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去换了,趁势觑了一眼皇后的脸。
神情当然看不出端倪,但宝珠观察过,皇后不悦时,下巴会比寻常尖些。
只有分毫之差,但确实存在。她在收敛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