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冲他瞪眼睛,“我就不信,茜茜那帮小三八们没跟你嚼过舌头,我多少岁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是。”他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她们瞎说,你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她们非要说你三十……不亲眼看看你的身份证我不会信。不过我妈妈也和你一样,长得特别年轻,人家都说她像我姐姐。”
“你一定要拿你妈妈来和我比较吗?”我给了他一拳,“念书多的人都像你这么缺心眼儿么,你说说看,干吗来当服务生?你不是高才生吗?”我戏谑地斜睨着他的侧脸。
“因为我把整个学期的奖学金都弄丢了,我家是外地的,五一的时候回去一趟,就在龙城火车站被人偷了钱包。必须得找份工作。”他回答得非常自然,“我不想告诉我老妈,因为你不知道我老妈唠叨起来很可怕,所以我还是自己想办法算了,我从上大学起就在拿奖学金,没跟她拿过一分钱。”他骄傲地扬起下巴,看着我,我在心里慢慢地叹了口气。
“你家里很穷啊?”我问他。我是向他学习,才用这么直接的方式问话。
“那倒不是。”他坦然得很,“不过从小我们家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我妈挺辛苦的……我小的时候我妈在监狱当医生,我在幼儿园里全托,周末别人都回家了,我只好跟着我妈到监狱去住她的宿舍……”
“天哪。”我心里想,这个家简直比我家还要出格。
“我还记得每到周末的时候,有几个特别有文化的犯人给其他犯人上课,其中一个,原本是个工程师,因为设计房子的时候出了错,房子塌了,死了好几个人,他才进监狱的。后来他放出来了,找不到工作,我妈就请他来给我当家教,就是跟着他,我才发现我很喜欢数学的。”
我也分不清楚此时此刻,让我们看见彼此的轮廓的,到底是月光,还是外面的路灯。飞蛾们都幽然地飘了过来,凝聚在光晕里,那光的边缘轻薄得就像一层尘埃。都说飞蛾是自己找死,可是我根本就不觉得它们活过。因为它们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光的时候,就已经很镇定,镇定得不像有七情六欲的生命,而像是魂灵。
“冷杉,王菲有一首很老的歌,叫《扑火》,你们这个岁数的小孩儿,一定不知道。”
他非常配合地摇了摇头。
“想听吗?”不等他回答,我就自顾自地唱起来:“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谁喜欢天天把折磨当享受?可是为情奉献,让我觉得,自己是骄傲的,伟大的……”唱完这句我突然停下了,好久没有开嗓子,自己都觉得怪怪的,我笑笑,对他说:“这首歌是在唱一个蠢女人。”
“掌柜的唱得真好呀!”他忘形地鼓掌,那动静简直要把身子底下的箱子压塌了。
“轻点儿,弄碎了我的酒你赔啊……”这些红酒都是我要拿去卖钱的,稍微兑点儿水,再加进去些汽水果汁,拜托小叔帮我起几个好听的名字,就是我们店的招牌鸡尾酒了。
一种不同于月光的橙色的光涌了进来,让我突如其来地把冷杉的脸看得更清楚,然后我才知道,这隔间的门被人打开了。西决站在门口,有半边脸是昏暗的,剩下的那半边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他说:“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
“雪碧,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我一边在餐桌上成堆的一次性餐盒、塑料袋,还有账单中辛苦地寻找车钥匙,一边嘱咐她,“我现在要出去办点儿事,然后直接去店里,你帮我在家看着小弟弟,别出门好吗?”
“西决叔叔说,今天好像要来带小弟弟打预防针。”雪碧把可乐放在膝盖上,静静地说。
“那么你可以跟着去。不对,”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不能出门。我昨天答应过冷杉,他今天可以来家里看球……他们宿舍的网络坏了,可是今天这场他特别想看,家里得有人应门。”我似乎是心虚地解释着。
“姑姑,床单该换了。”
“真的?那么你换吧,辛苦你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车钥匙,可是手机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