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人就是这么可笑,一边忌惮,一边却又肆无忌惮地让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将家里的活几乎全部包圆了。
也许是因为柏微言除了在外形上的异常,从不曾对他们展示过自己的“不好惹”吧。
所以,他们嚷嚷着,“你看,他这白白嫩嫩的样子,哪里像是被我们欺负虐待了?”
然后,又不断地在心里批判着小孩不合时宜的软圆肉乎。
……
柏微言心中因预料到舅妈要说什么而不可抑制地涌出来的不舍与伤心在严玉青厌恶忌惮的目光中蓦地凝住。
他为什么要不舍?又何必伤心呢?
虽然,他们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还是会伤心啊。
小家伙抿着唇,又长又翘的睫毛忍不住轻颤起来。
昨夜听到舅舅和舅妈商量如何将他送走时,柏微言是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爸爸妈妈已经快一年没有消息传来了,曾经每月不断的物资也再无痕迹。
一直寄人篱下的柏微言如何感受不到舅舅舅妈态度的转变?
舅舅舅妈以前虽然也嫌弃自己是一个小怪物,可是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从来不会过于苛待自己。
柏微言理解舅舅舅妈要把他扔掉的选择。
毕竟如今距大灾变结束也才过去五十年,各地还时有灾变发生,养两个孩子,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自己这样的定时炸弹似的小怪物,确实是很费心、很累的。
所以,昨天小孩听到舅舅舅妈的谈话时,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之感。
不仅如此,柏微言还有空去嫌弃吵,一门心思地想要睡觉。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这种心态,哪怕明天听到舅舅舅妈告诉自己他们不要他了,要把他丢掉,他也可以保持冷静。
言言特别特别坚强呢,是一个很棒很棒的小孩子。
小家伙都已经想好要如何夸赞自己了。
可是,如今舅妈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他就先开始伤心了。
沐浴在舅妈难掩厌恶与畏忌的视线中,柏微言细白的小牙齿在唇上咬出深深的痕迹。
他曾听到过大周姐姐骂小周姐姐像个小丑,说人家都不喜欢她了,她干嘛还非要巴巴地往上凑呢?
小家伙难过地想,所以言言现在也是一个小丑吗?
他黑葡萄一样乌黑明亮的眼眸润出一层薄薄的雾气,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沉淀下来。
……
柏明豪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的聪明伶俐与英武霸气,柏微言却已经恢复冷淡,玉雪可爱的小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难过之色,黑圆圆的眼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恍若一个精心雕琢的白玉娃娃,精致剔透,漂亮得令人心惊。
诡异的聒噪与沉寂交织在一起,埋头吃饭的柏家和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他一摔筷子,烦躁道:“柏明豪,你不能安静一会儿?!”
“柏家和,你就看你儿子不顺眼是吧?”柏明豪还没反应过来,严玉青却先炸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柏家和板着脸坐在凳子上,和瞪着他的严玉青僵持了一会儿,然后他一声不吭地捡起筷子,又开始扒拉菜。
柏明豪左右看看,见气氛愈发沉闷,索性从凳子上起身,拿起一旁挂的厚棉袄,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昨天我答应了狗娃他们,要一起去山上捡树枝,我走了。”
“多穿点,外边冷。”严玉青赶忙站起来,取来围巾和手套给他戴上:“快戴上,不然外边那么冷,可怎么办啊?”
柏明豪任由严玉青给他围上围巾套上手套,嘴里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柏微言默默垂下蝶翼似的长睫,身后白绒绒的蓬松尾巴尖下意识蜷起。
“你一天就知道训明豪,你看咱们明豪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看着柏明豪走出去再将铁门关紧,严玉青坐回凳子上,嘴里说道:“他知道你弄些柴火回来不容易,还记得去捡树枝。”
柏家和闷闷地“嗯”了声。
严玉青这才满意地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