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等下他不得不摊牌他就没办法开口。
如果听到这个消息,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是平静还是哭喊,会像梦里的母亲一样对他嘶吼喊叫拍打吗?混浊的眼睛里会流淌出泪水吗?
想让她为此担心,却又不想因此惩罚她。
母亲似乎感受到何知的视线,抬头与何知对视,终于开了口:“说吧,叫我出来什么事?光是这东西没必要特地喊我出来吧。”
“我”
何知张了张嘴,喉头却有如实物的阻滞,疼胀得要命,酸涩感一股股冒出。
“其实”
何知逼迫自己冷静,可等真走到这一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站在原地掐着手指,眼睛往其他地方望去。
他听到母亲在问:“你之前说没办法帮忙还钱,是工作上遇到困难了?还是现在手头紧?之前是妈在电话里情绪激动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看看家里能不能分担一点——”
“——分担什么?”
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帮他分担什么?不管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都是泼出去的水,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
“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等思思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可以”
“找找关系也好,虽然现在手头很多款都还不了,但是”
之后的话何知听不清了,耳边嗡嗡嗡的声音变得很大很刺耳很吵闹,母亲那些补救的话在他听来都没有意义,早有这份心,早该、早该——
“分担不了的。”
何知低眉说出这句话,母亲喋喋不休的嘴也同一时刻止住了,愣在原地睁眼看着他。
“分担不了。”何知喃喃重复了一遍。
连拧眉都觉得无力,好像自己这么多年过去就只能得到这些话了。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只能得到这些?
又凭什么这一切会这样得来、又这样得走?为什么非要到这种地步,才能听得母亲几句勉强算得上真心实意的话?如果他健康平安,能从母亲口中得到任何关心的言语吗?
根本就没有意义。
所以何知去掏那些检查单、报告单、病历的时候手都颤抖得厉害,他低头装作自己很努力地去找那些堆叠的纸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眼里的东西已经要流出来了,用力吸紧的鼻子发出的抽气声也那样可笑。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住。
他把那些东西递给母亲,手在空中举了很久,没被接过。
那最上面顶着的就是医院的病历本,赫然写的是何知的名字。
静止的几秒内,呼吸声都显得尤为大——直到母亲拿住它们的时候,何知才觉得手头轻了、心头也轻了、什么都轻了。
他才敢淡淡地说:“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