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不治?家里有家里没钱也会给你凑钱,你之前打电话给我说没钱是因为这个吗?没关系的,何知,爸妈爸妈把房子卖了都会给你治,你不要这样说不治就不治了好吗?”
何母的眼里已经泛起泪花,连皱纹都乍然变多了。她摸着何知的手,眼里满是自责与难过,与何知面上显露的平静截然相反。
“你这样、你这样叫爸爸妈妈怎么办?几个月来一句都不说,什么都不说,现在突然就告诉我不治了,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呜咽的哭声此时才开始明显,何知站在母亲面前低垂着眉,看上去就是个被父母批驳做事不对的小孩。
他看着母亲陷入比梦中还绝望的癫狂,看着母亲颤抖着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看着母亲的眼泪掉下来又被自己扇掉,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啊!”
“怪我!怪我没有管好你啊!!……怪我没有……”
“别打了,”何知叫她,她不听,何知就再叫,“别打了!”
母亲好似陷入魔怔,直到何知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才堪堪停下,眼泛泪花呆呆地顺着何知攥住她的手往上看,视线慢慢落在儿子的眼睛上,又是一怔。
何知近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到底能是谁的错呢?小妹躺在里面要钱,至少她动完手术就好了就没事了,这钱花出去值,放在我这边就是个无底洞,没用的。”
“可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听不懂吗!?因为何思还能活很长很长时间,可是我不能!”
何知轻轻一动,左眼的眼泪就顺着脸颊留到嘴角和下巴,他仰起头深呼吸间,缓缓地、脱力地告诉她,“所以没必要了。”
“”
“什么叫没必要?”何母的手垂落在身侧,低垂着头,叫任何人都无法看清她苍老的脸,“当父母的连自己孩子生病了都不知道,我知道自己这一生活得失败也、也没想过会这样失败你别的事情闭口不言就罢了,不回家也罢了,不打电话也罢了,这种事情怎么、怎么能不说呢?”
“一个当妈的,”她的眼泪近乎是在瞬间爬满全脸,“一个当妈的,什么忙都帮不上。从小到大,你做过的决定我们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你以后想去哪,想做什么工作,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但是唯独这件唯独这件!!”
何知偏开头,他抑制着自己的语调,说:“唯独这件,是我做过最荒唐的决定。”
活在这世上,谁能不贪生。
何知只是个普通人,也想活下去,他多想多想,在见到宋西川后这个念头变得无比地大,每时每刻每日每夜都在膨胀、在叫嚣——
没人比他更想活下去,多活一天也是一天,多看一天也是一天可是、可是,当这个“想”大到他的精神与肉体都无法装下,就在一瞬间完全调转了方向。
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可是梦里那些已经足够满足他了,做人真不能贪心。
不能既想着依靠各种药物和仪器多活,又想要自然且自由的快乐。
总要舍弃一些,才能得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