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夜里身上疼得要命,何知睁着眼睛想到宋西川,就会开始憎恨他——憎恨他走了又回来,回来却迟早又要走,他离开他,又或是他离开他——这样的分分合合还能经受几次?
但何知更恨他自己,恨他在夜里翻来覆去想起的更多是宋西川坐在他身边敲着电脑的侧脸,想起的是宋西川的一瞥一笑,想起的是宋西川递来苹果的手,想起的是宋西川亲手做的可口的饭菜,甚至是过去与宋西川那些无法重回的光阴。
即使味如嚼蜡他也想,即使宋西川面无表情他也想,即使知道不可能有结局他也想。
他才是最贪心的那一个。
贪心到头,是不是什么都会失去?
宋西川对他好,他害怕;宋西川对他不好,他也害怕。
如果赶走他,何知想,如果赶走宋西川,应该就什么问题都消失了,不用耗费任何多余的思考,不用恐惧失去也不用恐惧获得。
可偏偏他舍不得,嘴里骂着眼睛却勾着,既希望宋西川一走了之,又希望宋西川发现他所有的脆弱。
何知接到母亲借钱的电话时,无措是更多的。他发现好像身边的人都“需要”他,而他已经无法做到需要任何人。
某天何知突然觉得,自己要是像只鸟一样飞走就好了,要是像一条河流那样流走就好了,最好世界上再无他的痕迹,所有人与他都毫无牵连,就让他在某处静静死掉,这样就不会有人为他感伤、痛苦。
如此一来,他也不用做出任何选择,如此顺其自然,如此寂静又悄无声息。听起来是最好的选择了。
何知原本打算得清清楚楚的计划,却仅仅因为宋西川做的一条鱼而土崩瓦解。
那段时间何知食欲不振、味觉不佳已经很久了,昏昏沉沉,感官都好似被外界屏蔽。
那天也不知怎么着,明明只是一盘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清蒸鲈鱼,偏偏他尝出了味道。
咸的、甜的,微微的酸都能连带何知的鼻子一块儿酸了,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一睁一闭就有很多水珠滚出来,源源不断,一直往下掉。
好在宋西川不在房间,何知得以一个人静静吃完了咸咸的米饭。
待到宋西川回来,何知早就重新散漫地躺回床上。
宋西川盯着他,好似总有话想说,但何知不理会,只是望向窗外。
良久,宋西川朝何知走来,俯身将吻印在他眼角,转身又出去了。
何知刚停不久的眼泪如堤坝大崩,哗啦啦又流了下来。
住院期间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时间过得久了,后来的情绪总像笼罩在黑色的雾中,感受不真切,何知没记住多少。
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那天宋西川的鱼和宋西川的吻。
可好在虽然他感知情绪的能力差了,身体却好像重新开始运转,情况变得没有那么糟糕。
治下去吧,何知这样想,治下去说不定某天突生奇迹,就那样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