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得打个电话。
嘟嘟声响了几下,很快就被接起。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好似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问儿子“有事吗”。
何知喉结一滚,“妈,你没和思思说吧?”
“我和她说做什么,”何母嗤笑一声,“她明天动手术,我要是和她说了,她闹起来最后累的不还是我?”
“那就好。”何知松了一口气。
“”
电话那头传来走动的声响,不知医院里的人还是母亲。但对话没了下文,何知正想挂断,却听母亲喊了他的名字。
“何知。”
“嗯。”
“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考虑好再做出选择,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们都不会希望你这么轻易放弃。”
“我知道。”
“如果觉得过程难以忍受,可以调整治疗方向,”何母顿了顿,“这个病后期会很痛苦、很难受,我是一步步看你爷爷治过来的,当初也花了很多钱,但是几乎没有延缓的效果了。只是希望所有的治疗建立在缓解你的痛苦之上,并非为了治而治。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何知掐了掐手心,“我明白。”
“那行,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何母说,“挂掉吧。”
何知没有挂断电话。他的手指扣在机身上,指尖泛白,转头去看窗外飞奔而过的街景。
偶尔打电话,母亲总是先挂断的那个人,不论对话的内容是什么,最后先说结束的永远是她。人在说出某些话、做出某些行为的时候,一定会时刻存在为对方考虑的心思吗?
不会的。
他们总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个,在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刻,早就把该有的思想束缚抛之脑后了。所有人都是。
电话那头静默了许久,何知没有说话,何母也没有说话。
后来他听到她很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把头埋进抱枕中的那种闷声。
可能是忘记挂断电话了吧。
何知等了好久好久,最后替她挂断了。
听到那嘟嘟的声音,何知莫名觉得心头轻了又空了。好似挂断这个电话,他就能彻底放下先前所有关于童年与家庭的执念。
街景在视野中不断倒退,何知靠在窗边,额头与玻璃相接,看自己的倒影时隐时现。
倘若现在乘坐的就是科幻电影中的时光列车,那么旅程抵达的终点便会是生命的,是崭新的开始,是末端的结束。
如果人能坦然地将结尾看作伊始,那就不用再称其为“死亡”。有些人认为死亡是解脱,有些人认为死亡是别离,有的人抗拒,有的人接受。
或许说起来都容易,但只有迈到最后一步才会明白踏出这一步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