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风含着泪握住了安解弘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哽咽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说着,又拿出那把他在呼拉儿国王都买的糖白玉的玉梳,交到安解弘手里,道:“我求你一件事。——明日喜娘给解语梳头的时候,用这把梳子。”
安解弘吓了一跳,忙接过梳子,胡乱塞到怀里,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不想和我妹妹一起过了吗?”忍不住又瞎猜:“别告诉我,你真的有个私奔的姑娘,在外面的客栈等你”
范朝风仰着头,往外看了半日,才回头对安解弘道:“若是真有个私奔的姑娘,我还好受些。”
安解弘更是不解,便道:“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一句话,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妹妹?”
范朝风刚刚忍下去的泪,又要夺眶而出,只好低了头,装作无意地擦去了眼泪,又抬头道:“不是我不想要,我是要不起”
安解弘脸色沉肃下来,拉着范朝风到一旁坐下,正色问道:“你知道我妹妹,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当日她要嫁入高门,也是被我继母算计,为了保命。——有你在,就算是浪迹江湖,我也信你能护她周全。”
可范朝风自那日从大夫嘴里,探知到那个让他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已是在客栈里十几日起不来床。思来想去这么久,痛定思痛,已是打算忍痛割爱。——他如今才知道,当日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中毒醒转过来的解语最想要的东西,他可能已经给不起了。若是跟他在一起,会让她永远得不到她心心念念的企盼。他宁愿当自己死了,让她和别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只要再嫁,她就能得到她最渴盼的念想。
这些话,他却不想跟任何人说。——他的骄傲,他的尊严,让他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可是安解弘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范朝风沉吟良久,还是没有说,只是求着安解弘,让他去见解语最后一面。
安解弘有些恼了,道:“你不说,就别想去见我妹妹”
范朝风静下心来,对安解弘沉声道:“你我相交一场,应该信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今日既然选择了放手,自然有我的理由。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再问。”又叹气道:“你不觉得,我放手,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吗?——对解语,对大哥,对安家,对范家,都好。”
安解弘眼圈霎时就红了,忙低头装作在桌子上寻东西,偷偷用袖子拭了泪,才抬头道:“对大家都好。——可是,对你呢?”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哽咽了。
范朝风却大力拍了拍安解弘的肩膀,朗声道:“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上了。如今从老天那里偷来了这些年,又和解语有过那么好的日子。——我一点都不悔”又安慰安解弘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不能只为了自己高兴,就不顾别人的死活。就算有委屈,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委屈我一人,让大家都开心,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安解弘定定地看了范朝风许久,才低声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范朝风拍了拍身后的宝剑,道:“我会先回朝阳山,去拜祭我娘亲。再去江南。以后,可能就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吧。”
安解弘叹了一口气:“你何苦如此?……”
“安兄不必再劝了。——再劝,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到时你可就追悔莫及了。”范朝风反而调侃起来。
安解弘知道他是不欲自己太伤心,让人看出破绽,便望着屋外道:“解语住在清蘅院,你跟在我身后,别让别人瞧见。”
范朝风点点头:“你放心。没人会瞧见我。”说着,已是一闪身,往屋外先去了。
安解弘定了定神,慢慢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知道范朝风藏身在何处。
安解弘慢慢地往内院走去,走走停停,免得范朝风在后面跟丢了他。
到了清蘅院的院门口,安解弘并没有敲门进去,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正院。
深夜的清蘅院里,只有安解语的屋里还有一盏孤灯。
她睡不着。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极度忐忑不安,似乎自己前生的期盼快要到了实现的这一天,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欣喜若狂。
她单手支着下颌,坐在灯前,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朝风从院墙处掠了进来,一眼就看见那间亮着灯的窗户。他探头一看,立刻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开脚。
站在她的窗外,看见玻璃窗里面,解语还是同五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眉目间,多了些愁绪;神色里,多了些寂寥。
范朝风将自己的身子掩在暗处,只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窗子上,一遍遍地勾画屋里的人儿,她托腮静坐的身姿,她颦眉泪眼的素颜。恋恋不舍,却不得不舍。——若是真的爱她,就会想要成全她,让她实现她的企盼,让她过得幸福。或者,至少,要过得比自己幸福。
灯花每爆一次,屋里屋外的人,心里都会莫名其妙的惊跳一下。
天快亮了,秦妈妈从隔壁屋里起身要出来。
范朝风听见院子里有下人要起来的声音,便赶紧跃到屋子外面的一棵大松树上藏起来。
清蘅院的下人陆续都起了身,各司其职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喜娘也进来,要给新娘子上妆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