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死也不敢抬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范朝风见她低垂着头,露出凝脂一样的后颈,心头一阵酸涨。便深吸一口气道:“告辞。”就赶紧回身走了。又一个跨跃,回到了隔壁的院子。
慧纹在后园,看见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的安公子,居然对隔壁那个貌不惊人的妇人如此不避嫌隙,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
范朝风见了慧纹的样子,有些赧然,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漫步回了屋子,又问道:“屋子可收拾好了吗?今晚可能做晚饭?”
慧纹才赶紧应了一声,回屋去给公子指认各处的屋子。
安解语坐在后园的小屋里,全身上下还在不断哆嗦。
五万和六万本是在那屋里等着她散完步,就陪她回去,结果却见到一个惊如天人的男子扶了自己的主子进来,不由都惊讶得无以复加。两人只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疑之色。
五万更伶俐一些,此时见主子软倒在一旁的圈椅上,就上前轻轻问道:“夫人,可要回去?这里冷的很。”
安解语这才点点头。
五万和六万便过来一人一边,扶了夫人,回到前面的内室。
安解语就在自己屋里琢磨起来:不知范朝风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且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难道已是认出了自己?——安解语反复思量,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在何处露了破绽。
又想到范朝风搬到隔壁,带着一些侍女婆子,似是有了家室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更想过去看看,范朝风如今的妻室,是何等模样。
只是要她主动去同范朝风相认,却是脸上火辣辣的,打死她也不肯。
她总不能对范朝风大大咧咧地说: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改嫁给你大哥。但是你大哥现在不要我了,那你还要我不?——她的脸皮再厚,神经再粗大,也做不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她宁愿把头埋在沙堆里做鸵鸟,骗自己说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真正面对他,来提醒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范朝风若是真的没了,安解语还会觉得自己被人所弃,是个可怜人。可是自从范朝风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安解语发现自己已是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且是罪无可赦的那一种,完全不配再和他在一起。
这一下午,安解语便一直患得患失。直到快申时的时候,隔壁的宋夫人过来串门,安解语才打起精神,跟宋夫人闲聊起来。
宋夫人就问起她打算如何过小年。
安解语对这些当然是一窍不通,只推说五万、六万她们都在预备着。
宋夫人抿嘴一笑,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丫鬟可以做得主的。语娘不肯说,不是别有打算,就是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通透。便提点她,该如何做糖瓜,如何祭灶,又如何准备贡品,给祖宗上贡。
安解语耐着性子一一听了,且都记下来,回头问问五万和六万,可都备好了。
宋夫人坐了一顿饭的功夫,便起身告辞,临行前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安解语提道:“语娘,你家隔壁那南宫堂主的屋子,似是住进来一户人家。你看我们要不要挑个日子,过去拜访一下?”又有些好奇道:“这里是南宫家的祖宅,不知道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面子,让南宫堂主将这屋子让了出来。”
安解语听了心里一紧,又想起自己先前的心思,便含笑道:“那敢情好。等宋姐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过去坐坐。”
宋夫人点头,就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家去了。
六万送了宋夫人一行人出去。
五万就过来问安解语道:“夫人,可是要摆晚饭?”
安解语心不在焉地道:“传吧。”
这边偏厅里就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安解语坐下,看见一碗红烧肘子,做得油亮香甜,是那灶上婆子的拿手菜,就不由自主地吩咐道:“六万,将这肘子送到隔壁新搬来的人家去。”
六万问道:“可是今日送夫人回来的那位公子家里?”
安解语脸一红,所幸是在人皮面具下,五万和六万都看不出来,只故作镇静道:“嗯。代我多谢那位公子。今儿在后园,我不小心,差点摔一跤,还是那位公子眼疾手快,扶了我起来。论情论理,我都应该谢谢人家。”
六万比较实诚,也就不再问下去,只脆生生应了一声,就拣了那肘子,放到提篮里,要拎了过去。
安解语又叫道:“回来”
六万不知所措,站在了那里。
安解语嘴里咬着筷子,出了一回神,又道:“你过去,顺便看看那位公子的夫人在不在家。若是在家,代我问个好。”
六万这才释然,便忙忙地拎了提篮出去了。
这边范朝风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让人烧水,自己洗了个澡。
从里屋出来,见外屋已是摆好了饭菜。
范朝风坐下正要用饭,看见一碗虾米烩青江菜,是江南冬日里难得的菜蔬。便叫了慧纹过来,让她将这碗菜,给隔壁的周夫人送过去。
慧纹忙道:“这青江菜,是我们夫人专门给公子备的。可是难得呢。”又不解地问道:“白眉赤眼的,做什么要送一碗菜过去?”
范朝风看了她一眼,道:“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下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