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歆想了半天,又见灵堂上的众人都对她怒目而视,只好服了软。——这个堂弟,下手一点都不容情,且说的出,做得到,自己若是一味硬抗,不知他还要做出什么事。而刚才则哥儿所说,就算打死她,谢地也不会为了她来跟北地开战,心里就隐隐有些害怕。这番话,将她一直回避去想的婆家和娘家对立的立场,毫不容情地揭开来摆在了她面前。
则哥儿就抱着胳膊,一脸平静地盯着绘歆在灵前三跪九叩,上了香,烧了纸,又亲耳听到绘歆的道歉,才躬身对绘歆答了礼。
绘歆起身,又拿出大夫人的牌位,趁则哥儿不注意,就放到了安解语灵牌旁边的位置,并立在供桌上。
则哥儿一见大怒,飞身过去,从供桌上抓了大夫人的牌位,双手一折,已是断成两半,又随手扔到火盆里烧起来。
绘歆抢夺不及,不由也是大怒,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对我们范家的先宗妇大不敬我可以请范家的宗长过来开祠堂,将你逐出范家”
则哥儿将手臂抱在胸前,不屑道:“你也管得太宽了。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这水还要自己爬回来开祠堂的。”
绘歆就看着火盆里慢慢燃起来的灵牌,跟亲眼见到自己的娘亲被焚一样,不由泪如雨下,哭倒在地上。
则哥儿有些心软,可想到刚才绘歆说得那些伤人的话,又硬了起来,对绘歆道:“起来,该去跪灵了。别以为只有你有娘。天底下只有你孝顺”
“我也有娘我为了我娘,可以豁出命去。你除了讨些嘴上的便宜,又为你爹你母亲,都做了些什么事?——没你搅和,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
“你没能耐,就不要揽这么多事——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让亲者痛,仇者快”
“大姐,我们范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又把你嫁到谢家,你不说把谢家搅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居然反过来帮着谢家。——你真的是我大姐吗?不是谢家专门派来黑我们范家的吧?”
绘歆坐在地上听了,冷笑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方是正道——哪像有些人,红颜祸水,败家之源”
两人正争执不休,范朝晖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他已是留了一脸的胡子,同以往的样子很不一样。
灵堂上的人就赶紧给范朝晖行礼。
范朝晖微微颔首,给众人打了招呼,就转身拍了拍则哥儿的肩膀道:“则哥儿,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得对,说得好——我们范家有你,以后也不用愁了。”
绘歆在地上听见爹爹如此说,心里就凉了半截。
绘懿赶紧过去将绘歆扶了起来,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真是想左了。如今娘不在了,我们姐妹若是跟爹爹和则哥儿闹翻了,以后在谢家有什么事,别想有娘家撑腰。”
绘歆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用帕子拭泪,也低声道:“我只是不甘心。我们的娘……”
绘懿就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绘歆见绘懿容颜依旧,又沉静了许多,比先前更出色了,不由也怔怔地看住了。
绘懿就赶紧低下了头,扶着绘歆一起去给爹爹见礼。
范朝晖背着手站在灵前,看着安解语的牌位,道:“绘歆,你给我过来,跪下。”
绘歆看着爹爹,嘴唇翕合,一脸委屈的样子。
可是爹爹看都不看她一眼,绘歆第一次觉得有些心慌。便乖乖地过来跪下,又磕了几个头。
范朝晖只眼盯着牌位,道:“你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是我们范家的嫡长女。你今日在王妃灵堂前说得话,不成体统,又不识大体,实在令我很是失望。我嫁了你到谢地,也是王府大家,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在谢家主持中馈?”又道:“你就在这里给我跪灵。五七之后,你再回谢地。”说完,便大步走出了灵堂。
则哥儿和绘歆、绘懿就找了地方各自跪下,等着给外面来的宾客答礼。
绘歆听了爹爹的话,整个人都呆滞了。只听绘懿的,让她回礼就回礼,让她说话就说话。
绘绢偷偷地挪到了两个姐姐身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范朝晖出了灵堂,就径直回了风存阁,又叫了范忠过来问道:“谢顺平在哪里?”
范忠忙道:“谢世子在正屋那边等着。”
“让他过来。”
范忠就派了人将谢顺平叫过来。
谢顺平忙忙地过来,给范朝晖行礼,又道:“岳父大人万安”
范朝晖点点头,问道:“给王妃上过香了?”
谢顺平便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婿已是磕过头,上过香。——听说王妃凤凰涅磐,此时仙去,也是有大造化。王爷不必忧思过甚。”
范朝晖颔首道:“费心了。”
谢顺平又道:“绘歆今日也是担心她亲娘的安危,情有可原。还望岳父大人看在岳母份上,不要苛责于她。”
范朝晖抬眼看了谢顺平一下,道:“世子说什么话?绘歆她亲娘,三年前就过世了。怎么现在她又脑子糊涂了?难道真是则哥儿说得对,绘歆如今病得厉害,已经不能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