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则哥儿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头有些诧异,暂时没有多想,只吩咐道:“你让人去把绘歆叫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则哥儿起身应了,下楼去找人将大姐绘歆叫过来。
范朝晖在楼上站了一会儿,也下到二楼,等着绘歆过来。
绘歆听了人过来传话,忙忙地整了妆,过来风存阁。——在娘家“病”了快两年了,她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范家嫡长女、谢家世子妃,到现在彻底消沉了下来,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作为范家的女儿,嫁到谢家那样显赫的人家,确实不能只一心想着婆家,不顾娘家。她不是那种无家的孤女,无人可靠,只能以婆家为重。而且无家的孤女,就算想全心全意以婆家为重,也没有什么体面的人家,愿意娶那些无家的孤女,特别是如同谢家这样的豪门大家。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她这辈子,当然不能靠了娘家范家的门楣,嫁到一个好的婆家,就把娘家抛之脑后了。没有娘家,她范绘歆,在谢家又算得了什么呢?谢家也是高门大族,族里嫡系就有五房,里面的嫡子媳妇也有数十个,没有娘家扶持的嫡子媳妇,早都一个个不在了,不是郁病而死,就是……
她这些年,能过得这样顺风顺水,不是她自己特别能干,也不是谢家特别有规矩,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强大到,无人可以忽视轻慢的娘家、爹爹……
一步步地往风存阁的二楼行去,绘歆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楼口的三弟范绘则,不,如今,应该叫他世子爷了。——也是世子,和自己的夫君比起来……
绘歆突然有一些烦躁。则哥儿年岁虽小,却有本事,有能力,还有爹爹的大力扶持。这样的人,自己的夫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谢顺平到底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不能忤逆爹爹,难道连这个四房的堂弟,都要让自己的夫君和儿子,都退避三舍吗?
则哥儿看见大姐绘歆慢慢上得楼来,回头对等在屋里的大伯父点了点头,告知他大姐过了。便昂头挺胸地走下楼去。路过绘歆身边的时候,则哥儿的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只当没有看见她这个人。
绘歆见则哥儿从她身旁走过,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三弟……”没有同众人一样,叫他世子,而是叫他三弟,是想显得亲近一些?
则哥儿在心底冷笑:他一直对绘歆耿耿于怀,不是她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而是她打心底里,对自己娘亲的轻慢羞辱,让则哥儿完全不能原谅他。对于则哥儿来说,尊重他的娘亲,比尊重他本人还重要。
绘歆见则哥儿还是无动于衷,当没听见她说话,脸上一白:则哥儿还在生自己的气。
对于以前的四婶婶,现今父亲的先王妃,绘歆的心底,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怨恨。她也想明白自己之前的抗拒,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的迁怒和糊涂。——都是女人,她也是出了嫁,有孩子的女人,难道还不明白,在这个男人做主的世上,女人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且以自己的爹爹对那女人的情意,若是那女人真的水性杨花,不顾廉耻,硬要攀附位高权重的大伯,就不会等四叔和自己的亲娘死了那么多年后,才答应嫁给自己的父亲。
也许他们之间有苦衷,也许他们之间有故事。
只是绘歆都不想再管了。她为亲娘出头,连自己的一辈子赔上了,却最后才得知,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对她的孺慕之情,和谢家世子妃的地位,为她自己谋算。
而则哥儿的亲娘,除了嫁给自己的爹爹,让自己声名蒙羞以外,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实质上不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这种声名上的损失,比起如今自己姐妹共侍一夫的羞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绘歆心里不是不悔恨的。
“则哥儿……”绘歆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已是走到楼梯最下一层的则哥儿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站了一会儿,便起身大步出了风存阁一楼正屋的大门。
绘歆咬了咬唇,目送着则哥儿的背影离开了风存阁的正屋。才转身忐忑不安的上到二楼。
范朝晖看见绘歆进来,微微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今天只是穿了一件莲青色内夹长裙,外罩月白色半臂短衫。身形清减了不少,头上挽着家常的发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支银簪,十分素朴。
“见过爹爹。”绘歆微微给范朝晖屈膝行了礼。
“坐吧。”范朝晖随手指了指下首的黄花梨木靠背雕花扶手椅。
绘歆恭恭敬敬走过去坐下,才对范朝晖问道:“爹爹唤女儿前来,可有何事?”
范朝晖等下人上了茶,才端起茶杯,一边用杯盖轻轻摩索着杯身,一边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