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夏诗韵的生辰,韩珞瑜送了她一副虞姬舞剑图,她高兴了好久。那是第一次,夏诗韵因为她,笑得那么明媚,像春日的阳光。
此后,韩珞瑜渐渐摸清了夏诗韵的脾性,想小孩子一样的脾性。要讨她开心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开心很久。也是因为这样,拿惯了剑的手,开始亲手画画,虞姬舞剑图,他画了一副又一副,而她每一次都能那样高兴。
在韩珞瑜的记忆里,他和夏诗韵最开心的日子,当属与她一同画虞姬舞剑图了。
每每韩珞瑜送给她一些讨她喜欢的东西,她也会回送他礼物,或是一首怡人的乐曲,或是一段惊为天人的舞蹈。他最喜欢的,是一条她亲手织的剑穗,织的大雁模样的剑穗。她说:他应该像大雁一样一展身上的抱负,不应该就这么埋没的一身才华。后来,在外征战的六年里,他每每想起她就会看看那条他亲眼见她编织的剑穗。
再后来,晋亲王以宋国先皇遗子的名义夺得了宋国皇位,接着举兵攻打梁国。或者说是收复,因为梁国本就是因为叛变,从宋国分割出去的。这一次,韩珞瑜被派去陇西,再也没有机会回颍都。
那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分别,她和锦绣送他至颍都城门口,锦绣哭哭啼啼,嚷着让他早些回来。她却是说:夫君若是不能在朝堂上施展抱负,那就去战场吧!雄鹰要飞得高,才能看得到更远的猎物。
那一刻,心底某块柔软的地方被初冬,他第一次舍不得离开颍都,却也是最后一次。
前世里,夏诗韵和田锦绣都是被褚信燃硬塞给他的,他讨厌心眼气度都小,又喜欢耍手段的田锦绣。也正是因为田锦绣这些小聪明,他才开始慢慢喜欢上那个与世无争的夏诗韵。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别人侮辱她,不生气,别人欺负她,不反抗,别人冤枉她,不辩解。但,有人一旦触碰她喜欢的东西,伤害她在乎的人,她才会暴怒。
韩珞瑜开始慢慢站在夏诗韵身边了,他却没料到,正是他多次容忍锦绣,多次偏袒阿韵,才令这一别,成了永别。
三十三岁那年,他离家在外出征已经第六个年头,他忽然收到夏诗韵的一封家书,夏诗韵告诉他,她与他相见恨晚,今生遇到他之前,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人。若有来世,她一定要先遇到他,先喜欢他。
韩珞瑜见到信时,心里说不清的滋味,是她有些喜欢他了?或者说,这辈子,除了赵杰,她再也不会喜欢上他了?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意识到,这是一份诀别信。
他收到来自颍都的另一封家书时,夏诗韵已经被田锦绣逼得悬梁自尽,田锦绣怀孕了。他都六年没回颍都了,孩子自然不是他的,信中告诉他,孩子是韩珞珩的。最后,为保全韩珞珩,他们秘密处死了田锦绣,韩珞珩也被禁足了。写这封信的人,正是秦琴。
能与夏诗韵说上话的人很少,她的授业恩师秦琴算是一个,但也仅限于能说上话。与今生薛敏与秦琴的关系不能相提并论。
离开颍都前,他拜托秦琴多照顾照顾夏诗韵,却没料到,最后会收到这样一封书信。
见到信后,他忽然觉得,他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窝囊了,想保护的人,一个都没保护好。他想,如果有来世,那她现在死了,会不会在奈何桥上追上她?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他没有避开一支直逼心脏的流箭。
中箭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今生得不到的人,怕是来世也未必能得到。只是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已经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史书记载,“……韩珞瑜战死陇西,时年三十又三。”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十五岁,茶花盛宴的前夜。
第二日,他依圣旨赴宴。独自一人在宴席上喝着闷酒,他一直不明白,他这辈子太多无奈,为何还让他体验这种得不到,求不得的痛楚。一切与他前世所经历的一模一样,每个人的穿着言谈都一模一样。
可当他再听到夏诗韵所赋之诗时,他惊讶的抬起头,眼前一亮。她的诗句,没有女儿家的柔肠百结,反而带着男子的豪情万丈。人人都道她的“偷来石榴七分红,借得牡丹一缕魂”写得极妙,唯独他喜欢上那句“一夜西风百花殆,唯有茶花立今朝”的豪情,上一世的夏诗韵,便是这样的人,与世无争。
他跟着她走出了殿外,前世她便是在这里遇到褚信燃,开始了悲剧的一生,他想,也许能改变什么呢?
结果,他刚起身,就被人绊住,等他再赶到那座宫殿,褚信燃已经在了,他苦笑,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他正准备离开,却看到柔弱的夏诗韵与褚信燃动起手来,和前世他们在这座宫殿内吟诗作赋相比,却是另一番场景。他顺手救了她,从那以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参加各种宴会,只盼着能见到她。常常去秦琴的静女书院,只为了多偷看她一眼。
颍都的风俗比起宋国来开放许多,只要与自家兄长一同出席,便算不得轻浮。很多宴会上能见到她的身影,可她的眼中,却只有她大哥。前世,她最听她大哥的话。这一世,她依旧连一个眼光都不愿意施舍给他,哪怕那天是他从侍卫的手上救了她。
两年后的春狩上,得知她也会参加,他带上了她最喜欢的九霄飞泉瑶琴去了春狩之宴。他没听到那高山流水之音,却听了一小段十分特别的旋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阿韵的琴音除了婉转柔情,也会有欢快活泼,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韵居然会烧烤,手艺还不错。
当听到陈国太子对阿韵有意思时,他有些慌了,能和阿韵重来一次,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追着她走出了竹屋,他对她说:“那夏小姐,可否愿意嫁与我为妻?”
他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却听得她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意中人……她的心里,还是喜欢赵杰的么?
她给了他希望:“我的意思是,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个盖世英雄,就算不是英雄,至少也该是个执三尺之剑,建功立业的七尺男儿!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英雄,你未娶我未嫁,那时,你尽管来夏府提亲。”